唐枫虽然看过一些史书,但是对那零零总总的官名的兴趣却不是很大,只知道六部,至于它们下面的分类就不甚了然了。但是既然在兵部有着职司,显然这包木刚在京里还算不错的,怎的现在却没了官职呢?刚一想到这个问题,唐枫便有了答案,只看他在这个时候还替孙承宗送信来辽东,就可以知道他是孙承宗的亲信之人了,那阉党要将他拿下也很是正常。
但是唐枫的这个想法却是错了,这包木刚虽然是和孙承宗过从甚密,但是却并非因为他的缘故而丢的官。在东林党还执掌着大权的时候,他就因为老父亡故而回乡守孝了,不然以他的身份,早就在阉党起势的时候就被除去了。不想当他守制归来时却发现朝廷已经被阉党把持,他也是一个正直的人,见此情形便不想与这些小人为伍,便想回乡,几亩薄田了此一生。不想这时候却正好赶上了孙承宗回京,于是他便又在京城留了下来,呆在孙承宗身边帮忙和聆听教诲。
既然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并不是女真人的奸细,唐枫二人便将他请到了山海关里坐了下来。在上了茶,寒暄了几句之后,赵率教才忍不住问道:“包兄,你说是奉了孙大帅之命而来,不知他老人家在京城一切可都安好吗?”
包木刚道:“大人身体倒是很好,能吃能睡的,不过心里却并不愉快。”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了贴身而藏的一封书信,交到了唐枫的手上:“这是大人命我带来给唐大人和几位将军的。他交付此信时曾说,希望你们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坚持下去,尽到守土卫国的本分!”唐枫轻轻地揭开信封,从中取出了两张信笺,只见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揩,字虽然小了些,但是却个个气势不凡,一看这字便能想到写信之人是个胸有丘壑之人了。
唐枫慢慢地看着信,孙承宗先是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处境,只说他现在因为一些言官的参奏,一时间是无法继续回辽东来了。然后就是大量篇幅的嘱咐了,有关于山海关如何调派人马的,也有其他城池的行动。虽然他信里写得很是洒脱,可唐枫依旧从字里行间看出了孙承宗的一丝失落,显然他也认为自己辽东经略的位置是保不住了。不过他应该不是为了官位不保而心伤,他是为了自己不能再为大明尽力而遗憾。
看完了这一封信后,唐枫才将之递到了赵率教的手上。在这段时间里,唐枫慢慢地确立了自己在辽东的地位,在山海关里的威信已经隐隐在赵率教之上了,所以他这举动也没有引起赵率教的丝毫不满。看了信上的内容后,赵率教的面上却显过了一丝不忿:“包兄你随在大人身边,知道的事情一定不少,大人他可是受了那些奸贼的气了,你可要实言相告啊。”
包木刚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意,也是心有戚戚地说道:“赵将军,唐大人,如今的朝廷已经全在了那些阉党的控制之中,即便是孙大人也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了。在大人初到京城时,阉党中人更是想将他软禁在府上,若不是大人身份特殊,既有大学士的身份,又是帝师,阉党不敢过于放肆,只怕大人都无法安生地在家中了。
“阉党众奸见他们的并不足以对付如今的大人,于是便再生一计,让他们手下的那些爪牙上了不少的弹章来弹劾大人,说他几次贻误军机,使得我大明无法将辽东尽数收回。又说他为了执掌军权,便养匪自重,那女真人不过是一小撮乌合之众罢了,但是大人却几年来都不曾将辽东夺回来,只知道固守。凡此等等,不一而足,虽然皇上对大人信任依旧,却也经不住他们三番四次的诬陷,而大人又被那些宫里的阉人挡住了面见皇上呈奏的机会,所以在我来辽东前,皇上就……就已经下旨要大人先辞去了辽东经略之位了……”说到这里,包木刚脸上一片黯然地叹了口气。
“什么?”一听这话,赵率教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叫了起来,“竟有如此混帐的事情?他们居然颠倒黑白到这样子,若不是大人带兵守在辽东,只怕我大明早就……”
“咳咳咳咳……”唐枫听他的话越说越不对了,忙咳嗽了几声将他的话打断。经唐枫这一打断,赵率教才惊觉自己的话有些过了,忙将后面的说辞咽了回去,但是脸上的怒气却依旧还在。唐枫此时忙着将他那大逆不道的言辞遮掩了过去,便忙说道:“这要将孙大人的辽东经略之职削去的旨意可曾下达了吗?”
包木刚点了下头道:“在大人写下此信之前,兵部的命令和皇上的旨意便都到了。大人为此也很是心伤,这才写下了这封书信,着我送来山海关交与众位将军。”
唐枫这才知道为什么在信中的字里行间,孙承宗会透出那一丝的失落和黯然,换了是其他人的话,只怕早在信里说出自己的愁苦了,可孙承宗却是将这份心情给隐藏了起来,只是想着嘱咐辽东的将士们如何守边。唐枫心里既有对孙承宗如此高风亮节的崇敬之情,又有些对他被人陷害至此的伤感,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赵率教则在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生怕自己一怒之下说出些什么话来,到时候自己受难也就罢了,但让孙承宗受到连累就不好了。大堂上静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唐枫打破了这个沉静:“包兄,既然大人已经被削去了辽东经略之位,朝廷总要再找上一人来代他啊,不知你可知道此人是谁了吗?”
包木刚一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了,在接到了旨意之后,大人便写下了这封信,命我火速送来这里,说是事关辽东的安定。”听了这句话,唐枫就知道了孙承宗的心意。
倘若直到朝廷任命了新的辽东经略,将之派到这里后大家才知道孙承宗已经被罢了职位,只怕以赵率教等人的脾性一定会不服气,到时候将帅不和之下,辽东的防御可就难守了。女真人如今之所以不敢轻易来犯就是慑于孙承宗防御之能,一旦听说他被罢职,一定会再来侵犯,到时候辽东的局面就不好控制了。想到这都是孙承宗的一片苦心,唐枫便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替孙承宗好好地守住辽东,无论来的是什么人,自己都不能退缩。
唐枫的这些思想活动其他两人自然全不知情,他们一个正在生着气,一个则也是怀着心事。见堂上又静了下来之后,唐枫便让人将包木刚带下去休息了,而他则看向了赵率教:“赵将军,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我…….”正心里有气的赵率教一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得又叹了口气。
唐枫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是不快,大人他为国尽忠多年,不想最后却被阉党这些小人们所陷害而丢了官,你一定很不服气。但是这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当年的岳武穆,本朝的于少保,哪一个不是立下了赫赫的功劳,但他们却不都因受奸贼的陷害而丧命了吗?”
“那你的意思我们只能在这里坐看着大人受到如此对待而做不了什么事了吗?”赵率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怒容,若不是这段时日里与唐枫关系很是不错的话,只怕他都要破口大骂出声了。但在他的心目中,孙大人比之眼前的唐大人可是要重要许多的。
唐枫道:“我们现在不是做不了什么,而是不能做。你没听包兄刚才说了吗,那些阉党就是借口大人他拥兵自重才参的大人,如果我们这里因此有什么异动的话,不是坐实了这话吗?”赵率教觉得唐枫说的也很在理,便收敛了心中的怒火,只是看着他。
唐枫知道他的心意,一笑道:“大人这次送了信来就是怕我们在得知他被罢职之后心生不忿,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依着孙大人一直倡导的想法紧守辽东,这样才不算辜负了大人的心意。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守在辽东,为的是天下的百姓和我大明的江山,而不是其他。”
第一次,赵率教看唐枫的眼里露出了钦佩的神采,他重重地一点头:“你说的不错,即便大帅不在了,我们也要紧守在此。或许不多时,大帅便能官复原职了。”
唐枫见他被自己劝服了,心里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他却知道这接下来的情况才真的麻烦了,因为在历史上接替孙承宗而来的辽东经略却是个无能之辈,他的决定最终导致孙承宗的苦心经营化为一旦,然后才有了历史上著名的宁远之战。
“既然我来了,我就不能让这事重现!”这是唐枫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第109章经略人选
就当唐枫在辽东得悉了孙承宗被罢职,而想着法子稳定辽东众将领的情绪的时候,京城里的阉党众人也在忙着,他们在忙着找出一个能够替代孙承宗坐上辽东经略位置的人。
对此时唐枫在辽东的情况,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只以为他作为监军在守军中有了一定的威信,但是却不知道他甚得孙承宗的器重,所以他们在挑选人选的时候直接就将唐枫个忽略了。毕竟他还年轻,到了辽东时日尚短,根基不固,而且品阶上也不足够,当然不可能镇得住那些个骄兵悍将了。这样一来,朝廷就必须得派遣一名够分量的人去辽东主持大局了。
虽然如今朝廷里阉党几乎可以做到一手遮天了,但是他们这些人对军事知道的却不多,所以兵部是唯一一个还能保持着自己见解的衙门。现在孙承宗跟着东林党一起倒了,魏忠贤就想把手伸向兵部,只有将军权也控制在自己的手上时,他才能完全控制整个天下。而这次辽东经略的位置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那里可有着大明朝最精锐的十多万人马呢。
但是现在问题又摆到了他们面前,那就是他们找不到一个可以真正取代孙承宗的人,虽然这些阉党之人算计人很有一套,对付孙承宗也是毫不犹豫,但自知之名却还是有的,让他们去辽东镇守,先不提能不能让那些孙承宗的旧部心服,若是女真人真的来攻,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几日下来,人选是定了一个又一个,但是最终却还是能下结论。终于有人提出了不满,以辽东之地很是重要,不可长期无人主持大局的言辞不断地给皇上上疏,请求早定辽东经略的新人选。天启虽然醉心于工艺事业,但是在这个事关家国天下的大事之上却也不敢马虎,他立刻就将魏忠贤、顾秉谦等重臣叫到了自己跟前,命他们尽快选出一个人来。
接了旨意的魏忠贤不敢怠慢,立刻就将他的那些党羽全部召集了起来,共谋对策。
魏府的大堂上,坐满了朝中的新贵,他们都是最早跟着魏忠贤的人,如今阉党已经上位了,他们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个个都在六部之中担着不小的差事。因为天气逐渐地炎热了起来,堂上便放上了消暑的冰块,饶是如此,因为想到此事过于重大,还是有不少人不断地流着汗。
慢慢地品着极品的龙井茶,魏忠贤并不急着发话,而是示意让顾秉谦先开口。随着手中所握之权越来越大,他的做派也越发的大了,即便是在自己的亲信面前,他也显出了让人捉摸不透的一面。顾秉谦如今作为内阁的首辅,身份上是足够主持这次的讨论了。
微一咳嗽,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之后,顾秉谦才道:“圣上已经下了旨意了,六月之前新的辽东经略的位置就要定下来。你们便来说说,这人选究竟谁合适一些?”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但是却没有一个定论。朝中通兵事的人是还有不少,但是他们却并非真正的阉党中人,甚至以前还与这里的某些人有些过节,无论什么人去了辽东大家都不会满意。在议论了良久之后,才有一人说道:“公公,大人,我以为也无须在朝中另找他人了,如今身在辽东的监军唐枫就很合适。”虽然唐枫去辽东时还很是保密的,但现在这个秘密已经无所谓了,所以阉党中人都知道他是受命前往辽东的,现在还站稳了脚跟。
不想这人的话才刚一落,崔呈秀就摇头了:“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资历、年纪都还不足以担当如此重任。虽然现在看来他在辽东站住了脚,但是那些将领又岂会服他?而且那孙承宗在他到了辽东不久之后便被革职了,若好所那些将领不起任何一点疑心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若让他取而代之的话,就是直接告诉他们唐枫乃是我们安排了去对付孙承宗的,这反而会惹来那些武人的不满。所以此人只可留在辽东为助理,不能担当辽东经略之职。”
他的话倒也有着几分道理,所以那提出建议的人也没了反驳的意思,当然以崔呈秀在阉党中的地位,这么一个小人物也是不敢顶撞他的。一边那几名阉党的骨干却是看了崔呈秀一眼,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其实崔呈秀这话听来虽然是从大局出发,甚至还考虑了唐枫,但在知情者的眼里他这么做最主要的还是不想唐枫出头。如果唐枫真的坐上了辽东经略的位置,他对自己这些人的威胁可就太大了,所以一定不能让他手握大权。
魏忠贤在之前,因为皇帝的旨意的逼迫他也想着就近让唐枫坐上辽东经略这个位置算了,但现在一听崔呈秀的说话,他又觉得这的确是个问题,便将之前的打算取消了。但是这个最现成的人选一去掉,其他人就没了更好的主意了,他们总不能说出一个和阉党无关的人出来吧,这样一来,阉党费尽心力除去孙承宗不是白做了吗?
这时有人又提出道:“田指挥使,许佥事,还有孙大人,杨大人和崔大人,你们五人可都是武人出身,何不就由你们其中的一两人去到辽东吧。这样一来,辽东的十多万人马就直接掌控在公公的手上了。各位不知这法子如何?”
周围那些已经没了主意的人都纷纷点头附和,这的确是没有办法下的办法。他刚才提到到五个人便是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和崔应元,他们的确都是武人出身,被人称为五彪,专为魏忠贤以武力收拾人。但是他们五人不过是有些匹夫之勇罢了,若让他们带兵却是没有那本事的。而且他们几人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远离魏公公,去那既苦且危险的地方做劳什子的经略,所以都推辞了,连说自己不会带兵。
这点上,顾秉谦和魏忠贤也是知道的,而且他们也离不了这几人的帮助,所以这个方案也被排除了。这样一来事情又无法继续了,阉党中有能力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他们都不想冒这个险,这辽东经略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却又不甘。
这时,一直在旁思索的魏广微提出了一个适当的人选:“公公,我以为有一人或可担此重任,而且此人之前还做过辽东巡抚,对辽东的情况比之旁人要了解得更为透彻一些。”
魏忠贤一呆,当他还在想着此人是谁的时候,崔呈秀已经抚掌道:“不错不错,此人确是最为适当的人选了。王化贞他为了保命已经成了我们中人,而且在多年前他还守住了广宁,使得女真人无法南下。而且在辽东他也有一些旧部,总比别人要好上一些。”
“可是……大人,这王化贞在天启二年时可是丢了广宁城的,差点就要开刀问斩,若是现在又让他去的话,只怕有人会不服啊。”有人不无担心地说道。
“这一点并无大碍。人孰无过,只要过而能改便是好的。这世上并无常胜不败的将军,他王化贞自然也不能例外了。而且之前广宁之失其过也不在他,而在熊廷弼,如今熊已伏法,我们就该为王化贞平反了。”魏广微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话听进魏忠贤的耳中,他那本来有些耷拉下来的眉毛猛然一耸,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阉党就是靠着熊廷弼一事才开始将东林党人逐渐除掉的。之后熊廷弼背下了一切罪责,那本来与他对立的王化贞自然就是没有过错的了,既然错在熊廷弼和东林党那一干人等,那他们和王化贞自然是受牵连的了。现在将王化贞重新提拔为这辽东经略既可以在侧面重新确定这一既成的事实,又能拉拢一个助力,他魏公公又何乐不为呢?。所以在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后,魏忠贤下了最后的结论:“此人甚为合适,就让他取代孙承宗为新的辽东经略吧。诸位明日便可联名上疏请圣上下旨任王化贞为辽东经略!”
虽然有些人的心里对这个人选依然充满了怀疑,但是魏公公都作了决定了,他们自然不会无知到去反驳魏公公,于是所有人都答应了下来。
对这个人选问题,朱由校只是关心有没有人及时去,而不是什么人去。既然自己最信任的魏公公和满朝的文武都认为王化贞适合,他便立刻下了旨意,让已经从狱中回家的王化贞任辽东经略之职,即刻前往辽东署理一切。不过因为王化贞有着前次丢失的失误,所以此次的辽东经略只是暂代,要等他立了功后方才能考虑真让他彻底接管辽东。
已经回到老家山东诸城,准备就此终老的王化贞在接到这圣旨时大为吃惊,但随后又大喜过望,他知道自己之前为了自保而帮着阉党对付东林党的一些举动终于让自己得到了好处。虽然只是暂代的辽东经略,但对于他这个以为一生就此过去的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了。为了体现出自己的忠于国事,以及对朝中保举之人的尊重,他在接到任命和旨意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家门,只带了三名仆从径直往京城而去,他得去多谢魏公公的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