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邵见她忙来忙去,忽然间想到自己离京的时候他娘也是这么给他收拾的,赶忙道:“此次只是去下头的几个县城,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东西不必收拾得太过,若是缺了什么,回头我回来取就是了。”
“话是这样说,可真忙起来的时候,哪儿有空回来取。”秀娘说着合上了衣柜。衣裳倒是带完了,想到相公是个爱看书的,她又问道:“书房里头的书可要带上几本?”
顾邵摇了摇头。他要看书,系统那边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再带呢?
“那从京里带过来的酱牛肉要不要带一些?”秀娘生怕他在外头吃得不好了。
顾邵又连连摇头:“这些都不用带,外头又不是没有吃的东西,真不必带那么多。”
他恨不得自己一个包袱都不用带,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出门,每回出去几大包几大包的带着,真是麻烦死人了。在顾邵的强烈要求下,秀娘给他整理的行礼也是能轻减便轻减,最后只剩下几件换洗的衣裳了。
顾邵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包袱:“我这回先过去探探,若是那边不忙的话,过些日子我再回来。”
“那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么?”秀娘担心道。
“应当是会回来的。”顾邵也不那么确定,不过看着秀娘有些发愁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放心吧,晋安先生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到时候与他说一声便是了。”
秀娘微微点头,不作他言。
晋安先生还在前头等着,顾邵如今回来只是为了跟秀娘说一声,顺带收拾两件衣裳的,如今已经收拾好了,他也不多做停留了。
顾邵原打算就这么出去,可秀娘却还想要亲自过去送一送。顾邵看着外头的天气,怕她冻着了想要拒绝,可等他触及秀娘的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半晌,顾邵主动牵着秀娘的手,一块儿去了前衙。
官署外头,马车早已经停在那儿了。贺知府带着几位官吏站在一边,打算送一送晋安先生。顾邵见状松开了秀娘的手,道:“那我就先走了。”
“路上小心,白天出门记得多添两件衣裳。”
“知道,你在官舍里头安心待着,过些日子我便回来。”
才说了两句话,那边几个人已经看过来了。顾邵与秀娘说了一声之后便连忙赶过去。冬天天黑得快,且他们还得赶着回桃源县,所以这会儿也耽误不得。
顾邵上了上了马车之后,他们便立刻出发了。
秀娘目光追着马车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彻底不见了,红香才小声地说道:“夫人,咱们回去吧。”
秀娘收回目光,这才跟着红香回去了。
那边跟着贺知府出来的几位大人也一早各自散去了,还有几个平日就喜欢问东问西的人,如今还没有走开,仍旧黏在贺知府跟前,想要探一探这位晋安先生的来头。
这事儿本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贺知府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们了,顿时又引得一片惊叹声。唯有张同知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贺知府说得越多,他这心里越难受得厉害,越觉得前途渺茫,看不到头。
不,也许过了年就是个头了。不成,回头他一定得请个师傅卜上一卦,看看自己是吉是凶,否则日日这么吊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顾邵他们走得时辰还算早,路上马车也赶得急,所以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回了桃源县。晋安先如今也住在桃源县官府里头住着,顾邵没去之前,晋安先生便已经吩咐了让人给顾邵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如今顾邵到了,刚好就能入住。
顾邵对于住的地方一般不怎么挑剔,也没有换了个床就不能睡觉的毛病,所以入住桃源县官舍的第一晚,顾邵睡得还算是安稳。
翌日一早,顾邵便被人喊了起来。匆匆吃过早饭,便跟着晋安先生去河岸那处考察去了。顾邵之前看了系统给的那几册厚得吓人的书,自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古往今来的治水之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远超他人许多。可眼下真正地看到了自己要治的河,顾邵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看所学的,都变得苍白了许多。
“如何?”晋安先生见他许久不说话,问了一句。
顾邵怅然地笑了笑:“百感交集。”
“多来几次,兴许就没有这么多的感触了。”
“会么?”顾邵对晋安先生的话半信半疑。如此壮观宏达之场面,他觉得自己不管看多少次都仍旧会百感交集,震撼无比。
可事实证明,顾邵还是太过于天真了。别说多来几次了,就是这一日的功夫,顾邵已经累得受不住了。傍晚随着晋安先生一道回去的时候,顾邵累得恨不得趴在地上吐舌头。他扶着树,感觉自己像一条死狗一样。这会儿什么震撼,什么百感交集,全都已经抛在了脑后,他只觉得面前的这条河,实在是面目可憎。
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至于累成这个蠢样。
与他不同,晋安先生哪怕是奔波了一整日,却还是跟早上出门的时候一模一样,瞧着还是那般的光风霁月,儒雅讲究。顾邵看了看晋安先生,再看看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挺直了背。
不管如何,气势上不能输!
晋安先生淡定地点评了一句:“体力不足,日后需得日日勤练。”
顾邵心中一突,他忽然间有了觉悟,之前修护城河的那些日子,似乎又来了。
晋安先生说到做到。他预备修建的第一个堤坝就在淮安府,可要说具体在哪个地方,他只定下了几个点,却尚未决定好。如今叫顾邵过来,只是为了再探查一下这几个地方,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等他们二人将这几处都考察了一遍,说不定便能定好第一个动工的点。
在桃源县县衙的那群人眼中,顾邵便成为那个万分有幸能跟在晋安先生身边的人。在他们看来,晋安先生就没有不会的,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还觉得对方如谪仙人一般,哪怕只说上几句话便已经足够幸运了,更何况顾邵如今是日日跟在晋安先生身边,这得多大的运道啊。
察觉到这些人的小心思,顾邵当真是欲哭无泪。这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比当时修护城河的时候还要苦上三分。白天跟着晋安先生四处探查,累得要死,晚上还要在系统的督促之下继续学习。谁能有他惨?!
关键是自打来了这桃源县,顾邵就没有吃过几顿像样的饭。每天出去的地方,多是荒郊野岭的,即便是偶尔遇到了几户农家,也都穷得叮当响。这些地方,能喝上一口热水都要废好大的劲儿,更别说吃好的了。
顾邵啃着馒头,真想回到前些天将自己给捶一顿。当初秀娘让他带酱肉的时候就应该带上啊,矫情个什么鬼。
顾邵在外头受苦的这些日子,前往京城送信的差役也在马不停蹄。终于,这些信赶在年节前头送到了各家府上。虽然知道顾邵这次过去必定不会出什么差错,可如今受到了报平安的信之后,他们几家人到底还是更放了心。
陈金莲和顾大河都不怎么识字儿,好在小妹的女先生就在家里教导小妹,陈金莲接到信之后便去寻女先生,请她读给自己听。
女先生读过之后,陈金莲还意犹未尽,不管自己认不认得,一个劲儿地盯着上头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尚书府里头的情况跟这差不多,也是一大早就收到了信。书童知道自家二老爷前些日子就在等着顾大人的信,等了这么多日没有消息,老爷自己都有些烦躁了。所以小书童在收到信之后,便脚下生风地赶往自家老爷的住处了。
“老爷老爷,顾大人来信了。”人还未到,小书童的声音便到了,急急忙忙,连说话声儿都有些赶。
郑远安听到动静,老远便从屋子里伸出了脑袋,往小书童那儿急急地瞄了一眼。
临到了屋子跟前,小书童才停下步子,因为跑得脸,脸色涨得红红的,又说了一句:“老爷,顾大人的信。”
说着,小书童将那信递给了郑远安。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本不过是那小子写的信。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至于急成这个样子么?”郑远安淡淡地说了一句,却并不妨碍他迅速地将那信给接了过来,顺带打开了信封,抖了一下从里头抖出信来,三两下抚平信纸,低头读来。
小书童看在眼里,笑在心里,默默地站在一边儿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