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愁,便越是一副倒霉相。
众人看在眼里,便有些相信了鲁齐林的话了,看来这顾状元确实是遇到了难事,又或者是经不得事,一个小小的祭文,便将他吓成这副模样。这般战战兢兢,能成什么大事呢?他们明面上不好说什么,私底下却议论纷纷。
“原以为连圣上都称赞的状元郎是个厉害的,却不想,只是个纸上厉害的。”
午饭的点儿,众人聚在一块儿,说着说着话头便又歪到顾邵身上呢。顶着个状元郎的名头,不说他说谁?
周伯琦也在里头,说话的这人也是世家出声,与他关系还行。见周伯琦自顾自地吃着饭,那人又道:“哎周兄,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什么?”
“自然是好奇,那状元郎是不是真的一篇都写不出来。”
周伯琦嘴角抿得紧紧的,好半天才道:“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他说是会写,一早就写出来了,还要等到现在?如今还没写出来,多半是憋不出来了。”
周伯琦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了。打过了几次交道,周伯琦大抵也知道顾邵是什么人?说白了,就是个不同寻常的,总能出人意料。他固然不喜欢顾邵,也不愿意看到顾邵踩着他出风头,只是周伯琦也不得不承认,这人不仅有两分运道,还有几分才气。
一篇都写不出来,那是不大可能的。周伯琦捧着碗抿了一口汤,心想着,大概是写得不够好,还不想拿出来吧?这人看着全无计较,没想到私底下表示心这么重。
这一旁子人议论得多了,兼之正主也不在跟前,便渐渐没了顾忌,连不想听到的人,也都听到了。
吴澈听着觉得甚是心烦,不想再听下去,直接端着食盒离开了。他只盼着顾邵写快点,好赶紧给这些人一个教训瞧瞧。
然吴澈的期盼到底是落空了。
直到雩祀的前两日,鲁齐林当着王翰林的面过来催顾邵的时候,顾邵才终于递上了一份文稿。
这是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头一次得到了系统认同的祭文。
不管系统究竟是不是真心认同,反正顾邵是不愿意再改了。他已经筋疲力尽,再没办法再琢磨了。
对于翰林院这些日子里的流言,顾邵也有所耳闻,这些话,想想也知道源头究竟是谁。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对鲁齐林的厌恶也更添了一层。
当着众人的面,顾邵直接略过鲁齐林,将祭文递给王翰林。
鲁齐林伸出来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顾邵冷哼了一声,理都没理他。
众人都瞪直了眼睛。这顾状元,脾气有些直啊。
王翰林笑了一声,低头看了这祭文几眼,只一眼,便有些诧异地看了顾邵一眼。
顾邵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边,也没发现王翰林的打量,他正在跟鲁齐林较劲儿呢。鲁齐林被顾邵直接冷在了原地,好半天才收回了手,他站在顾邵跟前,嘴下的肉都忍得有些颤。
末了,鲁齐林转向王翰林,压着怒火:“王大人,可否给我看一眼?”
顾邵毕竟是他带的人。
王翰林却直接将祭文收了起来,转身回他:“不必了,我瞧着还不错,也不用改。”
鲁齐林微愣。
还不错?憋了这么多天憋出来的东西,能不错到哪里去?只是王翰林没有说,鲁齐林也不得而知了。
不光鲁齐林,外头的人哪个不好奇上头写了什么?只是好奇归好奇,却没一个人敢扒着王翰林的袖子看。
都是要脸的。
王翰林也没有多话,接了祭文之后,便转身离开,顾邵对着鲁齐林冷眼笑了一下,亦是走得干脆,独留鲁齐林在原地,这火气是咽也不是,发也不是。
气死个人。
如是日子一晃,便到了雩祀当日。
礼官照例取出祭文,上去高声吟诵。只是他越往下念,两边的人表情越是微妙。
上首的皇上也是愣了一下,是他的错觉吗?这稿子,怎么听着格外不一样呢?
第99章 钦点差事
礼官丝毫没有注意到底下人的表情,他兀自读着自己的稿子,且越念,越投入其中。
没办法,这篇祭文写得太叫人唏嘘了。开篇就与众不同,说得不是些官话,而是前朝京外三百里之外的一户农家。
他虽当官这么多年,做的却都是京官,没见过什么民生疾苦,这是头一次,他知道外头的百姓都过得什么日子。
几块薄地,靠天吃饭,一家人都是实打实的善人,见到乞丐,哪怕兜里再穷也会给一捧粮。无关仁义,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良心。就是这样的好人,却还是过得再苦不过了,收成好与不好,过得好与不好,全都看年景。
顶得过的时候方且留着一条命,顶不过的时候一家老小也没几个能活。累死累活一辈子,临到头最大的指望,不过就是吃几顿饱饭罢了。这世道,苦命人再善良也无济于事;富贵的作尽了恶也照样能耀武扬威。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祭文写得太真切了,叫人仿佛置身其中,眼睁睁看着那收成不好的一家农户苦苦挣扎,最后无奈挣不过天,全都饿死在了雪地里。
太可怜了!也太无力了。
念完之后,礼官擦了擦眼泪,觉得接下来要是再这样写的话,他怕是先顶不住了。
底下的人也都唏嘘不已,尤其是那礼官读得又沉浸其中,越发得凄惨,在座但凡有点恻隐之心的,都不由得替那户农家感到悲哀。
正待听着,却听那礼官话锋一转,说到了今朝历代皇帝授田,劝课农桑一事。不同于前一段故事,这一段写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有如擂鼓一般,抑扬顿挫,叫众人顿时一解胸中郁郁之气,瞬间痛快了起来。
礼官还在朗诵,越读越顺,越读越有气势。歌颂完了大齐历任皇帝,转而又开始歌颂当今圣上。
上首的皇上突然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
这段颂文写得更为巧妙,通篇都是赞美,却听不出一点谄媚,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听得皇上心情顿时就明媚了起来,眉眼带笑,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