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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顾琢斋从延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一种奇妙而愉悦的感觉包裹着。

街上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行人,顾琢斋走在路上,脚步飘然,脑子也有些恍惚。

他不管不顾地坐到一家已经关门打烊的商铺门前的台阶上。两手撑着脑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回一点实感,可今晚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来来往往的人将讶异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视若无睹。

延珣晚上对他说,他不必顾及顾家的事情,他会为他处理好一切,等过完年,天气转暖,他就可直接去画院报道。

他还说他会为他引荐几个在京城交好的老友指点他,并说他相信以他的天分和实力,不需要多久就可以在画院里有立足之地。

顾琢斋还是不敢相信那这些压在他背上十几年,让他一想起就喘不过气的重担和烦恼,就在这个晚上拨云见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一切又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繁星满天的暗蓝夜空,忽而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他轻快地跳起来,握紧拳头奋力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不管不顾地向集芳堂的方向跑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明若柳,然后将自己这一刻轻如羽翼的心情分享给她。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想要很多东西,也能拥有很多东西。

他一口气跑到集芳堂门口,看到紧闭的门,又猛地刹住了脚步。他弯下腰,手撑着腿重重喘了两口气,门扉近在咫尺,他竟莫名生出了种近乡情怯的忐忑心情。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明若柳知道这个好消息会是个什么反应,极力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敲响了门。

可他没想到开门的会是程安亭。

待看清程安亭脸上凝重的脸色,他的心瞬间就冻成了冰块。

白家一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你回来啦!”明若柳走出暖阁,笑着向他迎来。

顾琢斋的喜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措地看一眼程安亭,程安亭一把拉过他,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明若柳见到顾琢斋震惊万分地抓住程安亭的胳膊,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不由愣在了原地。

“不可能。”顾琢斋颤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程安亭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看向顾琢斋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怜悯。

顾琢斋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松开抓着程安亭的手,往后踉跄一步,一下没站稳,靠在了门边的墙上。他倚着墙无力跌坐在地,将手撑在膝盖上,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明若柳一惊,快步走到了顾琢斋身边。顾琢斋的神情看着有些恍惚,她蹲下身,小心地扯了扯顾琢斋的袖子,顾琢斋动动胳膊挣开她的手,向来有神的眼睛里一片混沌黑暗。

“你跟他说了什么!”

明若柳转过头直接质问程安亭。

程安亭心知白家的事儿肯定明天一早就闹得全城皆知,根本瞒不了人,便干脆实话实说。

“白婉宁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

明若柳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她像被人当头狠狠打了一棒似的,怔然反应半晌,才完整地理解了程安亭话里的意思。

“她死了?”她愕然不已地问。

顾琢斋的心被明若柳这直白太过的话猛然刺痛,他抬头看她一眼,难过到喘不过气。

“还没有……”程安亭摇了摇头,神情却仍像是白婉宁已经死了一样。

“她服了不少草乌,虽然她的丫环马上就发现了,可听白府传出来的消息,应该……应该是救不回来了。”

他将目光移向顾琢斋,顾琢斋低着头,整张脸藏在檐下浓重的黑影里看不清神情。

“茂之……”程安亭想要安慰一下顾琢斋,顾琢斋抬起手,止住了他想说的话。

他艰难地沿着墙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

他了无生气的眼神让明若柳顿时感到慌乱。

“你要去哪?”她伸手扯住他衣袖,不想让他走。

顾琢斋停住脚步,黯然看了一眼明若柳抓准自己的玉白的手。莫名的,他觉得她身上穿的颜色鲜嫩的衣裳分外扎眼。

白婉宁怎么可以选择去死?

顾琢斋在没顶的绝望中生出了一丝愤怒,他气愤她的软弱,同时也为她感到不值。

她才十七岁,还有太多的情感没有经历体会,就选择了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斩断了自己的生命。或许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抛弃什么。

可她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得反悔。

一条命,一条活生生的命,这条命是因为他没有的,他没有动手,可他却是明白无误的罪魁祸首。

是他让白婉宁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将她推向了这样惨淡的结局。

就是他害死的她!

心脏处传来一阵绞痛,顾琢斋捂住心口,痛楚地皱紧了眉头。明若柳扶住他,心底升腾起一股彻骨的凉意。

顾琢斋眼睛里汹涌的懊悔和绝望让她不寒而栗。

“你……”她看着顾琢斋怯怯地说,清潭似的眼睛揉进了星光,莹亮闪烁。

顾琢斋闭上眼,掉开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