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书院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知书达理,心思坦荡。顾琢斋折桂,他们对这幅画心悦诚服,此时便都围过来向他道喜。
福伯见此情形,识趣地退出人群,站在了一旁。
顾琢斋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同学,没感觉到欣喜若狂,反而觉得有几分荒诞。
众人围着顾琢斋,许乐安早被人挤到了角落。他站在一盏灯下,怒气沉沉地盯着挂在厅中的那幅画,五官紧绷得都有几分变形。
“许兄先不久还在祝茂之心想事成,这下茂之真的心想事成了,怎么不见你过去道声喜啊?”程安亭悠哉悠哉地晃到许乐安身边,假装没看见他难看之极的脸色,笑容一派和煦。
许乐安回过神,阴鸷地看向程安亭,却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成王败寇,他现在说什么也不过是给人徒增笑柄罢了。
可他也做不到忍辱负重地向顾琢斋道喜。
他不屑冷哼一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许乐安狼狈而逃,程安亭大获全胜似地耸了耸肩膀,抱臂看向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好友,心里说不出的轻松高兴。
顾琢斋没有过被众星拱月的经历,此时听着同学的奉承,实在是招架不住。他想要用眼神示意程安亭赶快过来给自己解围,恰巧扫见了跟着宋修玉一起来的书童满脸焦急地跑进了宴会厅。
今天跟着公子哥儿们来的书童小厮统一被安排在了前房,他这时候急吼吼地跑进来,一定是有了什么急事。
书童凑到宋修玉耳边细细说了一番话,厅内嘈杂,顾琢斋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却见到宋修玉听罢消息后,像被吓了一大跳,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凝重。
宋修玉不可置信地向书童确认消息,顾琢斋依稀从他的口型中分辨出了“婉宁”二字。
书童苦着脸朝宋修玉点了点头,宋修玉朝他这边望了一眼,两人目光便撞在了一处。
宋修玉想是没料到顾琢斋此时在注意着他们这边,他愣了一刹,便飞快地撇开眼神,带着书童提前离席。
刚才宋修玉的眼神里满是担忧,顾琢斋心里突然生出了一堆没来由的揣测。
难道是白婉宁出了什么事?那得是多大的事儿才会惊动到宋修玉!
顾琢斋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却被人团团围住,难以脱身。他正为难时,福伯适时地凑到了他这边。
“顾公子,大人要单独见你一面。时间差不多了,你同我去吧。”
顾琢斋如蒙大赦,赶紧点头答应。学生们识趣地散开,顾琢斋松了口气,望到站得远远的程安亭,立时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程安亭笑着走过来,瞧见顾琢斋的神色有些异样,不由有些奇怪。
顾琢斋拉过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帮我弄清楚白府出了什么事,到集芳堂等我。”
程安亭讶异地看他一眼,正色点了点头。
顾琢斋跟着福伯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马上回身向程安亭叮嘱道:“要是有不好的消息,不要告诉阿柳让她担心。”
顾琢斋这表情倒像是已经确定了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程安亭的心咯噔一跳,稳重地答了声好。
现在急也无用,且已拜托了程安亭,顾琢斋便暂且摁下不安,整理心绪跟着福伯去见延珣。
从温暖的宴会厅出来,秋末冬初冷冽的风扑面吹得顾琢斋打了个冷颤,头脑也跟着清醒了不少。他沉默地跟着福伯往书房走,总算在这清静里找回了些许实感。
这一切都是真的么?他真的抓住了这个机会而不是在做梦么?
他趁着福伯不注意,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感受到明确无误的痛感,他心底那不敢肖想的喜悦方像沙漠里的清泉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可以进入画院、和那些仰望的高手切磋画艺,可以想办法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然后一展自己的满心抱负。
而且……只要他足够努力的话,他真的可以保护自己爱的人,让她不受委屈,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我可以的。”顾琢斋有些激动地想,在浓重的夜色里无声地勾起嘴角,终于感到了愉快和兴奋。
福伯带着走到烛火明亮的书房,掀起厚重的毛毡门帘,笑着说道:“顾公子,请吧。”
顾琢斋感激地朝他点了下头,迈进了书房。
书房里温暖如春,空气里弥漫着略有些辛辣厚重的燃香木味道,十分提神醒脑。书房布置得稳重质朴,除开几件木雕,并无别的摆件。
延珣在屏风后的隔间里,顾琢斋安静等在屏风另一边,看到屏风两侧花几上摆着的两盆花,心咚得一声响。
这两盆花是从集芳堂出去的,他绝对不会认错,
延……,言……,难道?!他一惊,还来不及细想,延珣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延珣看到顾琢斋目瞪口呆又恍然大悟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顾小子,你果然是这镇里画画得最好的!”他大笑着打趣顾琢斋。
“言老!”顾琢斋手足无措地惊呼一声,慌忙向他深深行了一个礼。
“哎!”延珣笑眯眯地抬起他手臂,不满他如此拘谨,“这么见外做什么?搞得倒真像是我俩第一次见一样!”
顾琢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完全没想过您……您就是延大人。”
延珣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玩笑问道:“你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敢跟我聊那些画么?”
顾琢斋诚惶诚恐地摇了摇头。
他想到自己曾经怎样和他议论过画道,白净的脸刹那间又热又红。如果知道言老就是延珣,打死他也不敢在这尊大佛面前班门弄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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