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年纪小不说,还生的唇红齿白,眼若桃花……虽说这词语形容男人不大恰当,可面对这么个人,又觉得再恰当不过。
虽是如此清秀,可一点也不女气,这状元郎到了福居楼,利落地下了马,抬头看了看,对着二楼微微一笑,才将缰绳朝前来迎接的小二一递,又儒雅文静地进了楼去。
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赞叹两句,这状元郎好气度!
裴凤章直接朝着二楼走去,瞧见了支着下巴的云棠,才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姚姑娘别来无恙啊?”
云棠连忙站了起来,也是嘴角含笑,抱拳作揖,“今日能与状元郎一起用饭,真是不知叫多少人羡慕坏了!”
裴凤章连忙虚扶了一把,“你我也算患难之交,姚姑娘太过客气了,若是可以,我就叫你云棠可否?”
云棠自然答应,两年前自己锒铛入狱,出狱的时候叫李连救了这么个人,倒未想到两年过去,他竟成了今日的新科状元,真真是世事太过难料,保不准你什么时候做了善事,就是投了个潜力股。
今日这饭局是裴凤章张罗的,他进士及第,第一个就去找过云棠,不得不说,乍一见他,云棠险些没认出来,两年过去,这人也成熟了很多,五官更加硬朗,身上的儒雅气质也是更加浓郁了。
“云棠,你想吃些什么?”
这地方云棠也是第一次来,自然不知,只好抿嘴笑笑,“时候还早,我也没那么饿,简单吃些就好,还是聊天叙旧为主……”
她这么说,裴凤章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召唤来小二,“帮我随便选两个你们店拿手的菜来,再煮一壶好茶……”又看向云棠,“碧螺春可行?”
早春时节,正是碧螺春刚刚抽芽的时候,自然是极好的,云棠点了点头,“你的品味总不会差的……”
待那小二下去,两人才又开始聊天,倒是裴凤章先开了口,“当年也帮了我大忙那位贵人……怎么没来?”
他说的贵人该就是李连,想起李连,云棠垂了垂眼帘,“两年前就走了,去了邕州监军,如今邕州已全部收回大唐,人该是正在交州了罢。”
邕州?交州?裴凤章忽地想起,“难不成那位贵人就是……当今的恩王?”
那时候只告诉了裴凤章他是位皇子,那时候的李连更还没有封号,不知他就是恩王,倒也实属正常。
云棠点了点头,“正是……”
裴凤章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在滁州就已听说过大唐收复邕州时候的传奇故事,有大将军曲焕,大唐有史以来唯一的女将军曹蓁,还有恩王殿下也是智勇双全,却未想到那传说中的恩王就是……
来了长安之后,听的更多的则是那恩王殿下与曹将军的花边故事,本也以为是对再合适不过的神仙眷侣,谁知……那恩王怎能如此的……彼时彼日,他不是和姚姑娘……?哎呀哎呀,瞧自己这破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连忙找了个话题岔了过去,“云棠姑娘可仍在原来的地方任职?”
他那眼神闪闪躲躲,云棠怎能不知他是故意转移话题?裴凤章这人,文采是肯定逊色不了的,毕竟这状元的位子天下只有一个,可论起城府……他日后入了官场,少不了还得磨练一阵……
抿了口茶,也仍只是淡笑,“还在原来的宫正司,上去出狱之后,皇后娘娘知道我受了冤,倒是又做主替我升了一级,这两年算是停滞不前了,估么着也就到这了,倒是裴公子你,新科状元,自然前途无量。”
但凡刚入朝堂的,都多多少少有一丝伟大而神圣的抱负,裴凤章自然也不例外,听她这么说,略红了红脸颊,嘴上仍是谦虚,“前途无量不敢说,但求无过罢了……不过若真能如云棠姑娘所说,我裴凤章有朝一日也能平步青云,定不会忘了云棠你当日的救命之恩,毕竟若不是姑娘,只怕我已冤死在狱中……”
成熟了不少,可爱脸红的毛病却还是没改,云棠只觉得有些可爱,又掩嘴轻笑,“什么恩不恩的,你本身就没什么过错,本就不该受那牢狱之灾,再者说来,我觉着现在的处境已是极好,裴公子,我姚某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是喜欢交朋友,你若实在忘不了我帮过你,就真心实意地把我当作朋友,这就最好不过了。”
她说这话时嘴角仍带着笑,时不时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来,再加上那白皙红润的脸颊映衬着,使得那五官都散发着柔柔的光辉似的,裴凤章一时看的呆了……在狱里第一次遇见,他就觉得这姑娘养眼的很,两年过去,还真是愈发养眼了……
自然连连称是,“既是朋友,你也无需公子、公子的唤我,日后只叫我凤章就是……”
瞧他那副呆傻腼腆的模样,云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凤姿龙章,说的可不就是你?这名字取得好,跟你的文采气质都是符合的。”
听她夸他,裴凤章更有些脸红,“这名字还是家中舅舅取的,舅舅是个秀才,专喜欢弄这些个有的没的,小的时候,邻里街坊还觉得我这名字拗口来着。”
就这么着,云棠一直侃侃而谈,裴凤章虽是腼腆,可话也不少,虽是两年没见,可倒是谁也没觉得尴尬,不知不觉,竟已是金乌西坠,裴凤章送她上了马车,两人这才散了。
而这一边云棠坐在马车上,想想自己与裴凤章这缘分际遇就觉好笑,他说是患难之交,可不就是患难之交?那时她关在刑部大牢里足有半月,幸而有他做“邻居”,两人的生活倒是简单的很,醒了就聊天,聊累了就睡觉,因着白日睡的太多,有时候也会黑白颠倒,就只有一起仰着头透过巴掌大的小窗看月亮。
如今他摇身一变,竟成了状元郎了!
若说这两载匆匆,发生的事情还着实不少。
先说好的,就在去年,唐小乔的师父出宫去嫁人了,唐小乔也自然而然成了名副其实的彤史大人,那位子自然是好处多多,为了能给自己调度个好的时候侍寝,连宫妃都得适当的巴结着她,除了唐小乔,荣姐姐去年怀上了孩子,腊月十五的时候生了个大胖小子,荣姐姐和冯太医本都想要个女孩,夫妻两个本还郁闷了几日,可毕竟都是自己生的,也只得心肝儿似的捧在手心里疼。
至于家中,云柳及笄嫁了人,成亲的时候她见了云柳的丈夫,是个老实体贴的,据说夫家也是正派人家,云柳这丫头好福气,还有一个,云杏去年也嫁了人,可惜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喝了酒了还要打人,云杏实在是气不过,自己要了休书,现在仍回了姚府,一切都靠家里养着,虽说对于姚府,这也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事,可姚府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觉得爽快的,那就是好事。
还有些恶心的,比如赵姝儿那家雀嫁了四皇子做侧妃,她的家世背景没人知道的太过仔细,不过既然能嫁给皇帝的亲儿子,自然差不到哪去,只是这事总能叫人想起当年华阳公主的贴身婢女绮绣,那时候绮绣与四皇子两人轰轰烈烈爱了一场,为了所谓的爱情还私奔了一次,害得绮绣丢了性命,可这几年呢?那四皇子正妃也娶了,侧妃也娶了,可还记得那当年为他而死的绮绣?恐怕谁也不知道了。
除了这些,还有些不得不提的,比如皇后独孤婧自打两年前病倒就一直没有好过,多少太医看了,也没见一点起色,这几月看着反而是越来越差了……陛下念及与她是患难夫妻,一直将皇后的宝座给她稳着,可也不过是个空壳子了,缠绵病榻,活着尚且不易,哪有精力掌管后宫?如今后宫的掌权人物是李连的母妃崔贵妃了,毕竟品阶在那摆着,谁也说不出毛病。
只是可怜了独孤婧,没了实权,还不知能活到哪日,从前巴结的人现在都转了风向,连一直跟着她忠心耿耿的赵喜年也连带着遭了罪,主子失势,他能好到哪去?
说起这些公公,还得提提从前御前的大红人杨桓,说到杨桓,又不得不提到郑六斤,那时候李连去邕州带走了小螃蟹,却把郑六斤留在了这,这几年郑六斤也是混的风生水起,不知怎的,竟一步步挪到了御前,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又受了皇帝的信任,甚至把杨桓这御前大太监都给架成了空壳儿,这人呐,还真是说不准哪天谁叫发际了!
郑六斤这几年见了谁都鼻孔朝天,好在对她还没有架子,依然是恭恭敬敬的,大概也是顾及着昔日的情份。
当然了,郑六斤能扳倒杨桓,大概也和戚罗敷有些关系,郑六斤、戚罗敷,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不知怎的最近关系密切的很,杨桓自打失势,戚罗敷就与他彻底断了往来,好多人都说杨桓是树倒猢狲散,云棠看倒也未必,两年相处下来,云棠发现其实戚罗敷这人虽说是势利,可还不是忘恩负义不顾旧情的,若是她真的与杨桓断了交,多半不止是杨桓没了权势这么简单。
她想起戚罗敷用的那个三彩杯,虽说这人那些年也作威作福了一阵,可到底还不够烦人到有人想要她的命,这宫中跟她利益纠葛最大的也就有杨桓,想必也是戚罗敷发觉了什么,才叫她反过来针对杨桓,不过个中细节,云棠也不想知道太多。
但有一点她能肯定,按照戚罗敷和郑六斤如今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杨桓的将来肯定还会更惨。
鬼爷那边,有几个小鬼倒是投胎去了,她不太熟,只知个大概,倒也没太注意过,至于鬼爷自己,自打前两年青琅、乌有他们纷纷走了,他倒没再往自己的身边招人,毕竟这大明宫里人多,总有源源不断的人来,也有源源不断的人死,他大概也是累了……
最后说到李连,自打他出了征,这人在她的世界里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书信,没有任何联系,虽也经常在别人那听说前方关于他的捷报,可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丁泽去找了他,找到他的时候也没得了什么确切的消息……只说他现在还不能回……
如今自己想知道他,竟得通过别人了么?她都不知他何时就有了军事才能,这几年他与那曹将军联手打了不少胜仗,民间对他的传说也愈发神乎其神起来,总叫她觉得,跟那个会端着瓷盆子送她金鱼的少年对不上号似的。
那金鱼她一直养了两年,就在上月开春,拿去放生池里放了,她等了他两年,有些东西也不必再太过坚持了……不是说完全放弃了他,只是从有着一股信念要维系变成随缘罢了。
毕竟不随缘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