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2 / 2)

谷夏摇了摇头,“非也非也,那身子里的,大概也不是许玉萝。”

云棠觉得这有些离谱,“此话怎讲?”

“你可记得那时候孙茹刚刚被捕,当皇上提起了林才人,她神色激动的很,好似极为林才人痛心似的,按理来讲两人关系并不融洽,这时又缘何如此?”

云棠蹙眉,想起那日的场景,孙茹确实是有情绪失控的时候,那时候她说的是,“林才人,林才人,她不叫林才人,她叫林画兰!苟活于这活死人之地,还不如早早死了的好!”,好像还流下了泪来。

谷夏又接着分析,“而且当李豫问到她是否是南山公主的时候,她却是一口肯定,她若真是,又怎会如此爽快的承认,将唐对南诏的仇恨更加了一步,她这样说,是不是也有些想要故意挑拨的嫌疑?”

故意挑拨?想想真是如此,若真是南山本身,她肯定不会傻到如此……

谷夏又言,“还有在郭府的那晚,玄同子提到林画兰,她也是神伤的很,临死之前,好像还要说些什么……”

“你是说?”

又满是疑惑地望向谷夏,见他眼神明朗而鼓励似地盯着自己,好似有灵性似的,受这眼神启发,转念一想,忽而恍然大悟,“对对对,是了是了!是林画兰将‘许氏毕摩经’偷给玄同子,所以书也经了林画兰手,她可以趁这机会自己学习一番……不对,不可能学的那么快,那孙茹一直是她婢女,该是她早就开始暗自学习,等到大功告成,再把此书偷给玄同子,然后故作疯癫,又在陛下的御枕中藏了人偶,不过是最低等的巫术,连我都听过,却不是为了真的去害陛下,做好之后,再与孙茹换了魂,待到陛下发现枕中猫腻之时,那林画兰身子里的灵魂早被调包了!”

谷夏赞许,“你这丫头,果真长进了许多,所以那推小田入井的,身子是林画兰,却被换了芯儿。”

想起小田曾经说的,云棠突觉头皮发麻,“看来是那孙茹发觉自己中了圈套,小绵羊竟成了反噬的老虎狮子,气急败坏,这才加害小田……她知道小田在林画兰心中的重量,小田说有蚂蟥去咬他的肉,喝他的血,坠井已能致死,那孙茹却还要以此折磨……原来只当是她知道了小田的身世,却原来根本就不知,不过是万般巧合……”

云棠想的心惊肉跳,“听玄同子的话中之意,他这些年来也没少受孙茹的欺害,若活着的是林画兰,他们师生本就感情甚笃,为何不早早相认,又何必如此自相残杀?”

未等谷夏开口,自己又先想通,“是了,林画兰此人敏感的很,且那玄同子杀死的虽是孙茹的魂,却想的是要杀死林画兰的,不管他杀的是谁,林画兰的心已是伤了,所以她又一步一步去报复她曾经的师父玄同子,更从此走上了邪路,施巫施蛊,残害宫人……”

“所以一切都是误会,玄同子本杀的是孙茹,却以为自己杀了弟子林画兰,所以一生陷入愧疚,以至癫狂,小田是被孙茹推下了井,却误以为是自己极喜欢的林姐姐,所以伤了心,魂魄逗留至今,玄同子终于以为自己报了大仇,他以为自己杀了孙茹,却不知这次才是……”

云棠轻笑,个中逻辑竟是这般滑稽?!可当玄同子的匕首落下之前,林画兰没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呢?

谷夏听了她的心声,“不管怎样,林画兰死了,若死在郭府的真的是她,她不会就这么扔下小田的,这世上……恐怕只有她和小田才是真真正正相濡以沫的人了……待我把这事告诉了小田,他也该放下心结好好投生了,你若是想知道,我们可以跟小田一齐等她来,也算送他们一程。”

云棠趴在桌上,下巴放在两胳膊中间,轻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气,想说些什么,又忘了该说些什么了。

☆、重逢

大明宫太液池,层层叠叠的荷叶被晚风吹的沙沙作响,几株嫣粉的莲花玉立其间,蓬莱山上的太液亭隐于中央,在月色的银晖之下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小田曲腿坐在池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岸,自从谷夏告诉了他他的猜测,他就开始在这等着了,他与她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他相信她回来也会回到这儿。

云棠与谷夏坐在亭中,时而交谈,时而看看这边的小田,他们也不明白小田为何如此的坚持,不过说实话,他们还是希望她能来的。

“我只见过孙茹的模样,却还未见过真正的林画兰,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怎么那般狠毒的心,即便她受了苦难,可也不该把罪责撒到那么多无辜的人身上。”云棠支着脸颊,她今日穿了件粉红的交领襦裙,颜色倒和池中的荷花有些相似,大概是天气太热,两边脸蛋儿也红扑扑的。

谷夏瞧她这模样笑了笑,“不管经历了什么,底线总是不能丢的,不只是对这个世界的道义而言,就算是她自己,善恶终有报,万事万物自成因果,谁也差不了谁……”

见他又开启了“讲经”模式,云棠翻了翻白眼儿,“你说这些我是不知真假的,反正我只知道,不做亏心事才能活的坦坦荡荡,我没对不起任何人,无愧于心,这辈子也就算成了。”

谷夏哈哈大笑,“此话有理,大道至简,想多了反而是因为善良本性的缺失,你这般很好,云棠,我不曾想,在我留在大明宫的这些年里,还能认得你这样的女孩……”

这话似是调笑,却又分明带着几分认真,云棠刚要说话,却见那方池的对岸缓缓踱过一个影子,红衣飘渺,娉娉婷婷,眉心一点水红花钿,脸颊白皙如脂,目若秋水盈盈,朱唇轻抿,平静地似是一滩死水,却又透露着难以忽视的哀愁。

小田砰地一声站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那方,忽地释然一笑,伸出手臂招手致意,于此同时,那女子也看到了这方的小田,眸间的幽怨瞬间化作惊喜,挥动衣袖轻轻一渡,竟转瞬移过岸来。

“林姐姐,你来了……”小田呲牙傻笑,第一次在面上现出了少年般的憨厚可爱。

林画兰轻点了点头,亦是莞尔,没有说话,却朝着颈间摸去,原来那雪白的颈上还挂着个五彩的细绳儿,坠子藏在领下,林画兰把它轻轻拿出,原是朵茶花,红的似火,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人的一生,短暂却热烈……

小田眼眶有些湿了,“这坠子你还留着。”

“怎能不留着呢?我至今还记得你把它交给我的时候,那眼神是那么的认真可爱……”

小田羞赧,“这坠子我花了三天三夜才雕好,也算是用尽了心思……这绳子,我也给自己做了一条,只希望能跟姐姐戴着一样的,虽是不能正大光明地跟姐姐一起,就想着这么的,咱俩有了一样的东西,也是好的……”

瞧?再怎么也还是个孩子,他这想法虽有些孩子气,却叫林画兰再一次红了眼眶,轻轻揩了揩,眸子忽地凌厉,“小田,姐姐做过太多太多的亏心之事,却从未后悔过,因为这世界本就亏待于你我!”

又转瞬温柔至极,“ 可唯独对你,我愿倾心以待,绝不叫任何人伤你一丝一毫,你可相信?”

小田泪眼婆娑,“是我的过,我怎能不信你呢?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在意,姐姐,我可以抱抱你么?”

林画兰流着泪点头,轻把小田抱在怀里,小田也呜呜哭了起来,没人知道他们在哭什么,或是久别重逢,或是遗憾万千,或是互相悲悯,抑或是终于释然……

两人一边哭着,一边化作两缕青烟,缭绕纠缠着朝远处去了。

云棠收回了视线,这才发现谷夏在盯着自己,一双葡萄眸子在月色下显得尤为澄澈。

“你看我作甚?”

谷夏轻笑,“想不到你还是性情中人?”

云棠也跟着笑,“两个相依为命的孤独灵魂,能这样一齐走向新的起点,多好的事啊!但愿那林画兰可以重新做人,别再将这世界想象的太狭隘,也别再咄咄逼人的对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就做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多好?!”

“你是说你自己?”

云棠看了看自己,“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爱想那么多,一切都简简单单的,多好?话说我现在还真的有些后悔进宫来了,若是我不想那么多,就那么平平淡淡活着,一家人日日守在一起,这样也是蛮好。”

谷夏斜了斜眼,“你这丫头,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还是心智不够成熟,你只是疲乏了这种生活,若是再来一次,你的选择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云棠慢慢往回踱着,从池面上吹来的风清清凉凉,吹起了她的刘海儿,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谷夏侧了侧头,正巧看到这一幕,其实她的额头长的极好,颇有种温婉淑女的味道,谁知在哪里学的,非要剪了个齐刷刷的刘海,怎么看怎么像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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