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皇后娘娘宣,劳烦您跟咱们走一趟吧?”这日上午,赵喜年顶着大日头来了,许些日子不见,人有些黑了,身子骨也有些消瘦,大概是就这么一趟一趟跑的,按说这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本该权势遮天的,谁知竟是这般的劳苦。
云棠赶紧给他倒了碗凉好了的绿豆汤,“瞧瞧您,这么热还要亲来一趟,快喝凉汤解解暑吧。”
赵喜年笑的有些腼腆,“还是姑娘您好!”伸手接过,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下,拿袖口擦了擦嘴,“娘娘那头催的挺紧,咱们这就走吧?”
云棠嗳了一声,就要往出走,却被赵喜年给拦住了,“我说姑娘嗳,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这么大个日头,出门也不撑把伞?”
也不知什么时候,赵喜年对她的称呼从“姚大人”变成了“姑娘”,不过云棠听着亲切的很,总觉得跟这人的关系拉近了一步,遂笑呵呵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娇气,咱们快走罢!”先把赵喜年让出门去,这才跟了上去。
“赵公公,您瞧着,娘娘找我是什么事儿?”云棠许久没见过独孤婧,今日她却突然找自己,实在是有些心情忐忑。
赵喜年也没回头,接着往前走,“姑娘您也别怕,无非是冤枉了你,这就算安慰安慰……再一个就是……那新晋位的江宝林,从前跟您关系不错,估计娘娘是想问问这个,到时候您好好的答,脑子灵光些,莫惹了娘娘生气,也就是了。”
“好,谢谢您了……”赵喜年的话说到了这份上,也算是很够意思了,据说采菱现在正当宠,是个后宫的女人就会眼红,况且还是一向受宠的独孤婧,自己从前帮她做了事,也算是半个“皇后党”了,她找自己……无非是叫自己表个态罢了,可坏就坏在这儿,她得怎么表态呢?
一边思索着,一边蓬莱殿的书房就到了,赵喜年往旁边一退,“姚大人,娘娘在里头等着呢,您快去觐见吧。”
云棠感激地点了点头,站在门外扯了扯衣角,长呼了口气,这才进了屋,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微臣见过娘娘!”
独孤婧抬了抬眼皮,今日穿的尤为高贵,大红的对襟绣着粉红的牡丹,头上插着坠珍珠的凤钗,嘴上涂了大红的口脂,看来最近是真的没得皇上眷顾,这才往这般艳丽了打扮。
“起吧,小姚大人近来可好?”
云棠恭恭敬敬回答,“谢娘娘,微臣很好。”
“好就好,只是先前冤枉了你,叫你受委屈了,小姚大人可记恨了我?”
云棠连连摇头,“微臣怎敢记恨娘娘?娘娘放心,微臣对娘娘是最崇敬的。”
独孤婧笑呵呵点了点头,“这样就好,你这丫头性子好,生的也讨人喜欢,跟我们江妹妹是密友,看来真真是同质相惜。”
未想到她竟这么快就入了正题,云棠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说她跟采菱交情很浅?她可不愿做此等无耻之人,“娘娘说笑了,江宝林蕙质兰心,怎是微臣可比的?”经验告诉她,绝不能当着一个女人夸另一个女人美貌,尤其这女人还掌握着你的生死大权。
独孤婧却是轻轻一笑,“本宫倒是觉得,你比她更好上一筹……比如你没野心,这就是你最大的优点,江妹妹呢,性子秀外慧中,真真是个妙人,只可惜……只可惜有些小性子,不怎么懂这后宫之道,看来日后还得靠小姚大人的帮扶了。”
说着这般好似极为亲近的话,实则是暗藏玄机,云棠瞧着那毫无破绽的笑容,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身子微微一抖,震静了一阵才平静下来,“娘娘,江宝林曾是微臣的朋友,若是她不嫌弃微臣卑微,臣就愿意永远和她做朋友,可朋友是朋友,道义是道义,臣的父亲一直告诉臣,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秉持正道,所以不管如何,臣都是向着臣心中的正路的。”
独孤婧本只想叫她表个态,到未想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早准备好的话也用不上了,等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好!我大内有姚大人这般刚正不阿的贤臣,真乃圣上之幸……姚大人,这次的巫蛊事件也是冤枉你了,本宫定要弥补于你,若是无事,姚大人就回去罢!”
云棠微抬了抬头,也不知她是喜是怒,只好恭恭敬敬行礼,“微臣……告退……”
☆、金鱼
“宫正司姚云棠,原属七品典正,处事刚正不阿,洁身自好,深得朕心,又因巫蛊一事枉遭冤屈,朕心甚痛,现擢为司正,一为嘉奖其为官之道,二为弥补冤屈,望其不负众望,志洁行芳,主者施行……”
云棠脑瓜子嗡嗡作响,她这是?又升了?这宫正司里一直只有一个宫正,一个司正,还有一个司正之职一直缺着,未想到竟有朝一日是自己补了上去?”
忙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起身来接旨,看着那宣旨的杨桓都有些晕乎乎的。
杨桓笑眯眯看着云棠,“姚大人,咱们就恭喜您晋升了,别忘了得着机会去一趟尚服局,到那去领新的官服。”
云棠连忙感谢,恭恭敬敬送走了杨桓,这才回头看了看众人,首先看到的是穆霄,轻轻抿嘴微笑,她那个冰块脸,笑比哭还难看,再就是戴雨,笑的呲着两排白牙,脸蛋上的肉堆到了一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最不高兴的自然就是戚罗敷,本来这司正的位子只她一人坐的,多一个人就挤得慌,这下子宋留芳走了,脸上也不用再挂着笑,鼻孔微微哼了一声,“枣儿,咱们走。”
沈小枣答应了一声,忙一边掏出团扇给戚罗敷扇着风儿,一边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进屋去了。
云棠哎了一声儿,这戚罗敷为人处事太过张狂,连虚与委蛇都不愿意,就算靠上了杨桓这棵大树,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说到底还是想不开,只顾着眼前不看长远。
仰头望了望天,任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这个时节,姑娘贵妇们都喜欢撑把伞遮阳,可她在牢里久久不见光明,这才知道这外面的风光雨露有多珍惜。
踮起脚尖儿伸了伸懒腰,此事终于告一段落,明日休沐,是时候回家一趟了。
“是该回家去看看了,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幸好有惊无险,还是先解释一番为好。”
云棠点了点头,看看身边站着的谷夏,“你怎么还不走?”
“啊?”
“我说,小田的事不是结了么,你怎么还不走?”斜眼瞧了瞧他,一双葡萄眼显得那么无辜,是不是把这事都忘了?
谷夏恍然大悟,“哦,是啊,我是该走了,你若不说我还真就忘了,不过你不是要回家去?不需要我跟你一起?那姚云杏……”
“鬼爷,你也不可能永远都帮着我的,有些事情更需要我自己面对……你放心好了,这次,我绝不会再白白受人欺负。”
谷夏点了点头,似是颇为欣慰,“好,那我……就走了……”
“嗯,走吧,左右你也是在大明宫里,日后还是会见面的。”云棠微微一笑,她是人,他是鬼,可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懂她,日日夜夜相伴走过,从开始对他的忌惮和抗拒,再到被逼着服从,再到认识了他的真面目,这才知道原来都是假的,坏脾气是装的,恶言恶语是故意吓唬她的,样子嘛,也俊俏,脑袋也灵光,再加上暗戳戳帮着她出了不少的恶气,说来这鬼还是不错的……这么说来,他走了的话,她还有一丝空落落的。
这般想着,突然绕了个圈到了谷夏面前,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面前这鬼,“鬼爷,谢谢你……”
谷夏有些莫名其妙,“谢我什么?”
云棠嘿嘿笑笑,“这你就不用管了……看来你是真的该走了,都听不到我想了什么了……那咱们青山不老,来日方长……”这才松开了谷夏。
听她这句痞里痞气的“江湖话”,谷夏觉得好笑,“好好好,青山不老,为着咱们这份情谊,我叫我六百兄弟护你在宫中安然无恙,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只管去三清殿拜一拜神,我常在那里睡觉,你去了我便现身出来。”
想起自己与他结缘还就是因为去三清殿拜神,云棠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狠狠点头,“那感情好,若是日后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也只管叫我就是!”
“好,那咱们……后会有期……”道好了别,谷夏转身走了,奇怪的是,他没像其他的鬼魂一般化作一缕轻烟,反而像普通人那般一步一步的走,直到走到尽头,回头看了一眼,拐了个弯儿,这才不见了身影。
云棠抹了抹眼泪,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容易哭了,其实她也没怎么伤心,不过是因为他在心中待了太久,现下突然走了,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云棠,你怎么哭了?”李连手捧着个瓷碗儿,本来乐呵呵的,瞧见她抹眼泪,突然小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