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其中一方稍露破绽,场边的旁观者们就跟着提心吊胆地皱紧了脸;待危机解除,大家又忍不住一起松口大气。
这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酣战,连摸不着门道的罗翠微也忍不住捏紧衣角,跟着大家屏息凝神,心中随场上局势起起落落。
那两人缠斗到申时过半才分出了胜负。
看似即将力竭的云烈突然跃身而起,凌空一脚踹飞了熊孝义手中的长棍。
眼见长棍落地,熊孝义虽悻悻黑着脸,却也磊落抱拳,算是认负。
场边的押注者们有人欢呼有人哀嚎,霎时一片混乱。
罗翠微看得发笑,觉得这些儿郎很是有趣,私下相处如此热闹、鲁直却又鲜活,并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那般枯燥沉闷。
“白白输了五十金,还笑得出来?”
不知何时来到面前的云烈略抬着下巴,浑身上下都鼓张着胜者独有的张扬气势。
“是一百金啊,”回过神来的罗翠微稍退半句,浅笑软声,“说是若押错胜者,还得另向胜者奉上与赌注等额的赔礼。”
这条新规矩是今日开赌局那侍卫临时加的,方才云烈一心二用,听漏了这茬。
云烈在心中暗斥这些家伙瞎胡闹,蹙眉道:“那你这算是……强颜欢笑?”
虽说罗家号称京中首富,可一百金也不是小数目,就算视钱财如粪土,但“输”的感觉总归不是太好。
罗翠微面上略带遗憾,却仍是笑的,“也是我不懂门道,以为比的是谁力气大。熊参将看着魁梧得像小山似的,吃得又多……没料到殿下竟这样厉害!”
这朴素而不失真挚的赞美让云烈颇为受用,有种打了翻身仗的扬眉吐气之感。
见他眸中渐起了悦色,罗翠微顺势从袖袋中又取出一张银票来,恭敬奉上:“愿赌服输,请殿下笑纳。”
“他们就是瞎起哄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云烈诧异地顿了顿,有些困扰地挥挥手,“待会儿让他们把你先前那张银票也还你。”
“没这个道理的,”罗翠微板了俏脸,执拗地将银票塞进他手里,“落注无悔,这是规矩,我不要面子的啊?”
云烈的本心里并不想再占她这便宜,可他也清楚,她今日这一百金,对眼下筹措冬衣、冬粮解临川军的燃眉之急当真算是及时雨。
他略作沉吟后,也不再别扭踌躇,将那银票收好,郑重道:“却之不恭,就多谢了。”
这笔钱他也会记下来,将来一定还。
“殿下言重了,”罗翠微笑笑,抬眼见有晶莹汗珠自他额角蜿蜒而下,便转了话头,“天凉,殿下还是擦擦汗,免得待会儿受寒。”
云烈眸色古怪地滞了滞,僵硬点头。
片刻后,见她仍站在原地不动,他只得无奈出声:“你……挡着我取巾子了。”
她以为他是特地过来收钱的吗?
罗翠微扭头一看,背后果然立着个暗色朱漆的小木架,上头挂了好些擦汗用的干净厚巾子。
她忙轻咬住唇角,笑得尴尬极了。顺手取了一张巾子,未及多想,抬手就按在他脸颊边:“抱歉,方才没注意……”
云烈乍然瞠圆的双眸让她顿时回魂:这什么破手?!怎么逮谁都替人擦汗?!面前这是昭王殿下,不是罗风鸣!
“殿、殿下请。”罗翠微双颊滚烫如沸,讪讪将巾子从他脸上拿开,假装无事地重新递到他手里。
好在那些侍卫们正忙着清算赌注,没人注意到这引人遐思的一幕。
云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迅速接过那张巾子,略显粗鲁地盖住了自己大半头脸,就留个下巴露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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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翠微今日不单带来了罗家的司厨,又很上道地带了许多米肉果菜,昭王府全体成员的伙食都被惠及,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如过年。
酉时开餐,罗翠微自是与云烈、熊孝义一道在膳厅内就座。
满桌子有酒有肉的丰盛光景让熊孝义一扫今日战败的颓丧,吃相豪迈地与罗翠微热络交谈起来。
“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呢!”
云烈没说话,顾自低头夹菜,却忍不住默默竖起了耳朵。
罗翠微小小抿下一口汤后,才抬眼笑答:“哪能呢?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不过家里遇着点小事,上午我忙着找人去了。”
“什么事?”
云烈突然出声,不但罗翠微诧异,连心大的熊孝义都忍不住古怪侧目。
“你那什么眼神?”云烈不好冲罗翠微太凶,只能转头找熊孝义麻烦,“吃人嘴短,听到人家家里有事都不问一句,还是人吗?”
熊孝义很委屈:“我原也是要问的,只是你先声夺人,忽然衬得我人品不好似的。”
无论如何,云烈主动出言过问罗家所遇何难,这在罗翠微看来,也算自己近日接连厚着脸皮登门套近乎之举有了细微进展。
于是她随意将昨日的事简单提几句,大致只说罗风鸣路见不平,打了自家表哥,没提高展也裹在其中。
毕竟这对贺国公府那样的门第来说不算好事,她不想搬是弄非地多嘴。
“啥玩意儿?调戏小姑娘的人没事,打抱不平的人倒被抓被罚钱?”熊孝义黑脸生怒,“这京兆府里还有个好人没有了?!”
罗翠微轻道:“这倒不能怪京兆府什么,也不过依律行事罢了。毕竟他们的人赶到时,那人已被打翻在地,还挂了彩,调戏小姑娘的行径没逮着现行。若将他也抓去,京兆府少不得会挨些风言风语。”
“那你家可亏死了,白受这口鸟气。”熊孝义愤愤不平地啐道。
云烈却只是抬头看向罗翠微,淡淡道:“你找什么人?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