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枝生日那天,赫连钺带她去新开的西餐社吃饭庆祝。
吃完饭两人又去逛旧书店,那是棠枝平素常去的地方。
书店不大,但各式单行本,旧杂志,旧画报,翻版影印的西书,上及天文,下至地理,包罗万有,无所不备。
戴着藏青瓜皮帽的老板一见到棠枝便笑眯眯,弯腰在柜面搬出一堆书,那是她之前托老板寻的旧书。
棠枝喜形于色,眉眼弯弯,立刻打开书翻读。
赫连钺不悦地捏捏她脸,抱怨道,“你见这几本破书,比见到我还要开心。”
棠枝哼一声,将那些书通通塞到赫连钺手心,自己径直往书店深处走去。她还想寻几本西洋的音乐杂志,托人带给四嫂。
她越往里走,书籍的霉旧味便越重,混着屋内粉尘,扑面袭来。
“待会去街角吃阳春面吗?”
蓦地,一阵熟悉的女音传来。棠枝寻声望去,当场僵滞在原地,面颊惨白,心如擂鼓般乱跳。
那女人穿着中西混合的文明新装,蓬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用珊瑚红的小绒绳细细系着,脸蛋子粉团团的。
不是六姨太还能是谁?
她身旁的瘦长男人,穿一身灰布长袍,鼻梁夹副金丝眼镜。棠枝只觉男人眼熟,拼命想了半晌,方才忆起他是阿瑶的家庭教师。
男人见到棠枝,慌张地想松开六姨太手,六姨太却不肯,相反握得愈加紧。
棠枝尴尬,正想走开,恰逢赫连钺一面向里走,一面唤,“棠枝……”
她吓得急忙“诶”了声,转身拉着赫连钺往外跑。
“怎么了?脸这么白?”赫连钺被棠枝死命拉到大街,瞧着她惊慌失措的神色,担忧地问。
“没什么。”棠枝心有余悸地摇头,勉勉道,“里面太闷了,我们还是回家吧。”
赫连钺颔首,搂着她在卫队簇拥下,上了别克汽车。
棠枝心里清楚,要是赫连钺发现六姨太的奸情,那六姨太的小命就难保了。
傍晚时分,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棠枝没料到,六姨太居然会主动来找她。她找了个借口搪塞赫连钺,便和六姨太双双去了花园。
夏蝉高鸣,两个人围着争奇斗艳的花园绕圈,彼此各怀心事。
“六少对你很好吧?”六姨太止住步伐,面颊挂着淡淡的笑。
棠枝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到赫连钺,只得懵懵地回,“赫连钺对我挺好的。”
六姨太眼眸因棠枝的话,黯淡了几分,旋即又明亮起来,笑道,
“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喜欢六少。可自从你进门,见他对你这般好,我便知道我没戏了。”
棠枝脸色煞白,耳边宛如焦雷劈过,嗡嗡直响,万万没料到面前站着的居然是情敌。
六姨太朝她笑笑,低头摘了朵矮牵牛,攥在手间把玩,“我现在已经找到真爱。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至少和他在一起,我能体会到两情相悦的美好。我们早已决定,等我拿到毕业证书,就离开宛城,再也不回来。”
棠枝瞧着六姨太美丽年轻的脸庞,担忧地问,“司令很喜欢你,你要是走了,他会很伤心。”
她还记得她去梁城时,赫连震谁都不问,单问六姨太,得知六姨太诗词大会得了魁首,那喜不自禁的模样。
赫连震应该是很喜欢她的吧?
六姨太面色骤冷,她从裤袋摸出一小张相片,递给棠枝。
相片上的女人身材纤细,穿着打扮雍容华贵,但眉眼间拢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棠枝瞧了半晌,抬眸好奇地问,“这是六姨太什么时候照的?”
“这不是我。”六姨太摇头,无奈说,“这是大夫人,也是你婆婆。”
棠枝握着照片,怔愣说不出话。她还从未见过赫连钺母亲的照片,赫连府的家庭相册中也没有她。
“你知道赫连震和大夫人的事吗?”六姨太倏然问道。
棠枝摇头,从未有人向她提过大夫人,她亦不敢贸然询问。
六姨太低眸瞧花,慢慢道,
“赫连震原是两广总督府的叁等马奴。自他十岁进府,便暗恋上主人家的小姐。为了能求娶她,毅然投身绿林。待他闯出一番作为,回来求亲时,才得知主人家的小姐早已成婚,郎情妾意,日子过得十分美满。”
棠枝猜出这主人家的小姐应该就是大夫人,可她既然已为人妇,又怎会嫁给赫连震?
六姨太似看出她的疑惑,苦笑道,“对于他们这种土皇帝,想要什么得不到。赫连震杀光那位小姐,也就是大夫人的丈夫孩子,硬是将她活生生绑上大红花轿。婚后,大夫人为了守贞,许久都不愿与他圆房。”
“有一次赫连震喝醉,强暴了大夫人的贴身丫鬟,也就是二夫人。”六姨太用手撕扯花瓣,仿佛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