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坦克遮盖住了火堆的光,我们顿时身处黑暗中。黑暗中郑大兵的眼睛依然很亮,可能是因为今晚他一直都在亢奋当中,所以黑眼珠一直扩大着的缘故。郑大兵说道:“老四,邵德,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们说说。”
我“嗯”了一声,四哥却有点不耐烦地哼了一下,似乎对今晚郑大兵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意。郑大兵对四哥的愤怒置若罔闻,说道:“邵德,你对赤匪有什么看法?”
我回答道:“就是延安的共产党军队吧?没什么看法,都是咱中华抗日的好儿郎!”
四哥却突然警觉了起来:“兵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觉得咱这些人里有共党分子吧?”
郑大兵点点头,继续压低沙哑的嗓音,说道:“我给小五包扎的时候,瞅见他胸口上文了一个交叉的镰刀和锤子的图案。”
“共产党的党徽?”四哥明显地激动起来。
我却迷糊了,我一直生活在伪满国,对于抗日战线重庆的国民党军队以及延安的共产党军队的区别不是太了解。于是好奇地问道:“现在全民抗日,有什么问题吗?共产党不也都是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在东三省一直没有放弃抵抗的义勇军不就都是共产党吗?”
四哥打断了我的话:“邵德,你不懂,共党分子是危险分子。”说完四哥又对郑大兵说道:“兵哥,不管小五是不是共党分子,目前看起来都是有些可疑的。嘿!我突然想起来了,军统与延安在这次国共合作抗日协议后,确实有一批秘密工作人员投入到统一战线里。兵哥,会不会小五就是共党方面的猎鹰团成员?”
郑大兵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道:“不过这些也都无所谓,全面抗日,是现在咱中国全体军民的一致目标。我只是发现了这个奇怪的图案,给你们报告而已。”
四哥摇头了:“那可不成。兵哥,你是中统的,你们中统的对于一些立场上的问题都是墙头草,包括你们陈部长,也经常搞不清楚状况。这样说吧,蒋委员长有一句话,是我们军统戴老板经常对我们说的。”
“什么话?”我问道。
四哥看了我一眼,然后眼神里放出阴森森的光来,说:“蒋委员长认为,对共党分子,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我再次迷糊了。“不是现在已经签了国共联合抗日的协议吗?”
四哥瞪大着眼睛说:“小日本这么一个小民族,一共才多少人?咱中国泱泱大国,四万万同胞。拼光我们这一代军人,打光小日本这一代的男人,战争结束是迟早的事。到战争结束后,真正会祸国殃民的,肯定就是共产党人。”
“那共产党打过中国人吗?”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们身后突然响起。
一扭头,只见小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一只手搭着坦克的履带,身子依靠在坦克上。脸色苍白,眼睛鼓得又圆又大,死死地瞪着四哥。
四哥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没打不代表以后不打,姓伍的,你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咬咬牙:“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们中国人走到现在这一步,就是因为不团结。你看看你们中国历史,整个五千年,除了窝里斗还有什么作为?”
郑大兵打断了小五的话:“‘你们中国人’?姓伍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五愣了一下,似乎也察觉到刚才那话说错了,连忙改口道:“我和你们一样,是中国人。只不过我不是你们这种天天惦记着窝里斗的中国人,我是希望拧成一股绳的有血性的中国人。”
四哥似乎是被小五的话击中了痛处,语气缓和了一点儿:“行!算你说得有理。那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共匪?”
小五恶狠狠地回答道:“你管不着,老子就是一个一心想要弄死小鬼子的中国军人。”
四哥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强忍着怒意继续问道:“那你给我们解释下,你的大脚趾和第二个脚趾为什么间隔那么远?据我所知,只有穿惯了木屐的小日本男人,脚才会长成这个熊样。”
小五看上去很激动,正要说话,一阵激烈的咳嗽让他身子往旁边倾去。我连忙走过去扶住他,同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偷偷地使了使劲。从离开战俘营后,小五就是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用郑大兵评价大刀刘的话就是:“没有他,也就没有活着的我。”
小五对于我毫不犹豫地站到他身边很欣慰,腰杆尽量地挺直了些。然后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四哥和郑大兵,声音刻意洪亮起来,应该是想要让远处的杨建和死老头他们都能听清楚:“赵老四你听好了,我——伍月森,是一个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一心想要把小日本赶出我们中国的军人。赵老四,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