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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唐酒卿 2892 字 1个月前

“你临危不乱很是了得。”奚鸿轩提壶沏茶,“你也知道,咱们干的是提脑袋的勾当,这次是真的逼到了脸上,不然我哪会儿这样待过你?都是被逼的嘛!我看萧二马上又要春风得意了,我着急。来来来,快坐,心里还怨着我呢?”

“我姓沈的配不上高位,”沈泽川打量屋内,“哪敢挨着你坐?”

奚鸿轩哈哈一笑,说:“那都是废话!说出去是作践别人的,你能与别人一样么?坐吧。”

沈泽川方才落座。

奚鸿轩把茶奉给他,赔笑道:“要我说啊,你还真是被这姓给耽搁了,你自个儿说是不是?你要是生在什么韩氏、费氏,咱们之间哪还有这么多嫌隙呢?兰舟,消气!你好好跟我说,你留着这齐惠连干什么?”

沈泽川摸袖袋,才想起来象牙扇丢了,他说:“老疯子被当年太子自刎的事情吓着了,我在昭罪寺与他低头不见抬头见,听的了些断续的疯话,便想留着他,以备后来。”

“皇孙的事情,你该问我。”奚鸿轩拨着茶沫,“这事儿你别想了,不可能的。”

“一点门也没有么?”沈泽川轻轻转着茶盏,没喝。

奚鸿轩吃了茶哼哼两声,说:“那差事是纪雷和沈卫一块办的,两个都是狠心人,花容月貌的太子妃都是被他们活活勒死的,你指望他们能对皇孙留情?何况皇孙跟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他们吃饱了撑的,给自个儿留祸根。”

“薛修卓那儿也这么说?”

奚鸿轩看他一眼,说:“怎么专门问起了延清哪?”

“熟人啊,”沈泽川目光不动,“你跟他交情不浅,这次升入考功司,不也是听了他的话吗?”

“你俩都是诸葛亮,谁说得更有道理,我就听谁的。”奚鸿轩把球踢回去,说,“都说文人相轻,你们这些聪明人怎么也相互轻贱。”

“那还真不是,”沈泽川说,“你在都察之前调入考功司,把这红热的差事落在了自己身上,就是叫人眼红嫉妒,这次遭人陷害难保没有这个缘故。薛修卓为官有些年头了,他想不到吗?他若是想到了,怎么还劝你去呢?”

奚鸿轩吃茶的动作一顿,他说:“谁能料到真的有人敢对我动手?不怪延清。”

“他在南林猎场护驾有功,当时却很懂韬光养晦,没一门心思冲,反而去了大理寺历练。”沈泽川言已至此,不再继续,只是对奚鸿轩笑了笑,“我就是奇怪罢了。”

奚鸿轩恍若没听进去,也笑:“哎呀!这一打岔,我险些给忘了。兰舟,如今我病好了,皇上也醒了,马上都察院就该开始弹劾我了,你给想个办法,我不能被调离阒都。”

“此次错在皇上,但没人怪他,又挨着工部、户部推诿卸责,你正好落在里边,大家自然愿意拿你开刀。”沈泽川搁了茶盏,“难办。”

“潘祥杰跟魏怀古么!”奚鸿轩说,“他们说到底,就是想要钱,挨个骂还真不算事儿,他们抓着我不放就是想要坐地起价,让我掏银子来填。这次死了几个人?只要皇上没事,别的那都能买。”

“这次没有几万两,怕是摆不平吧。”沈泽川含笑说道。

“钱,我有,”奚鸿轩也搁了茶盏,道,“但我不情愿给他们。我错在陪皇上逛窑子,可官沟跟我没关系,他们想胡搅蛮缠拿我做替死鬼,老子不奉陪。”

“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要办你,你就是没错也有错,讲道理行不通,撂摊子也没用。”沈泽川不动声色,说,“还是难办。”

奚鸿轩说:“不难办,我告诉你,圣心在我这里,他们就是想严办,也得看圣面。萧二还没解决,不能自乱阵脚。我有把握,皇上这次醒来,决计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第72章 进爵

奚鸿轩讲得这般笃定, 沈泽川倒要侧目, 然而奚鸿轩却不肯继续深谈,只是说:“你如今也没个正经住处, 留着齐惠连也不方便, 不如就将他先放在我这里。”

“疯子胡言乱语, 留在你那里也未必合适。”沈泽川平静地说,“你要他干什么?”

“依照我的意思, ”奚鸿轩伸出手刀, “把他了结掉最好。那些陈年旧事不宜沾身,知道得越多, 反而不妙。”奚鸿轩挥动着手刀, 看着沈泽川, “你是不肯么?”

沈泽川说:“我当然不肯,他是永宜年的老臣,对沈卫也知之甚详。我留着他,有用处。”

沈泽川若是一口应下, 奚鸿轩反倒不会轻易相信, 所以他说得七分真三分假, 让奚鸿轩把握不住。

奚鸿轩果然不再提杀人的事情,说:“你还想查沈卫的案子?早说么,兰舟,这点事情,至于瞒我这么久?”

“我几时隐瞒过,”沈泽川笑着提茶壶, 为奚鸿轩斟茶,“这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沈卫的罪名一日不脱,我就一日不能堂堂正正做人。”

“他那是证据确凿,骂名已然深入人心,即便罪名脱了,也不能服众。”奚鸿轩说,“这种卖国求荣的重罪,是几辈子都洗不干净的事情,光凭朝廷赦免也没有用。天下谣传千百种,他沈卫已经被钉死在了唾沫星子里。可怜你,这事我只能劝你算了,说不清的!”

沈泽川沉默着搁下茶壶。

奚鸿轩见气氛微沉,便又说:“你如今已经是正经五品锦衣卫,还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别啊,往上瞧,这次你差办得好,得升不是?”

沈泽川说:“八字还没一撇,南镇抚我还没坐稳,一味上冲未必是好事。”

“这次你我都得小心行事,还真是玩命的勾当。”奚鸿轩把狐裘掖好,说,“此次的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对方在暗我在明,查不清就会防不胜防。这次压的是我,下回呢?你自个儿也留心吧。我今日也不便久留,兰舟,过几日府里见。”

奚鸿轩说着起身,又环顾四周。

“我看着院子也可以,你那儿钱若不够用,找兄弟知会一声就行。今日的事情,就别搁在心上了吧?”

奚鸿轩说着笑起来,沈泽川也笑,两个人言归于好,仿佛毫无芥蒂,适才不过是玩闹而已。

乔天涯送走奚鸿轩,一回院子,就见沈泽川背着身面朝正堂站着,正用帕子揩着手。

院外的斜阳横渡,沈泽川的蟒袍被映得猩红。他微垂的脖颈如玉白皙,仔细地擦着那修长无瑕的十指,上边分明很干净,他却像厌恶极了。

“走了?”沈泽川侧头问道。

“看着上了马车。”乔天涯停在沈泽川不远处,没再往前,而是俯身从地上拾起被踩碎的落叶,端详须臾,“他请来的人都是江湖高手,却没打起来,想必是纪纲师父有所提防,太傅没有抵抗。”

“师父用火烧毁了容貌,为的就是隐姓埋名,没有贸然动手才是上策。”沈泽川把那方蓝帕子叠整齐,“先生不能久留在奚鸿轩的手中,得想个办法。”

乔天涯揉碎叶子,没打搅沈泽川的沉思。沈泽川忽然转身,被余晖晃得眼花,他却不躲不闪,看向那巍峨皇宫。

“血脉正统……”沈泽川呢喃着,问乔天涯,“那里边住的人是谁?”

乔天涯跟着看过去,说:“李氏。”

“不对,”沈泽川眼神冷淡,讽笑道,“是鹿啊——周若失其鹿,天下群雄皆可逐之[1],今日你说是李氏,明日我也能说是阿猫阿狗。谁能踏上那巅峰龙椅,谁才是正统。”

乔天涯自诩离经叛道,却不想沈泽川竟敢这样说。他惊愕之下,退后几步,眺望着皇宫,说:“此等悖逆之言,算得上目无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