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元璎道君才淡淡说道:“她碰到了空间风暴?”
“是。”沈昭抿紧薄唇,闷声回答道,他垂下眼帘,声音艰涩极了,“晚辈前来求见道君,是想一观阿月的本命魂灯。”
元璎道君哼了一声,语气陡然转冷:“你走吧,她的本命魂灯若是出事,身为师尊吾自然会知晓。但既然我今日才从你这里得知吾徒身逢大难,便说明她魂灯炙热燃烧,完好无损。”
沈昭虽然早已经从各个方面推测出这样的结果,但此时听到元璎道君亲口承认,心头吊着的巨石终于落地,绷着的弦也终于稍稍松弛。
深吸了一口气,沈昭抬起头去,眼中含着坚定不移的神情,低声诚恳请求道:“晚辈知她平安无事,但……晚辈还是想亲眼一看她的本命魂灯,以安心中担忧。”
元璎道君皱起头来,就要毫不留情的拒绝,但见沈昭眼神坚定,薄唇抿紧绝不放弃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软。
她哂笑一声,艳丽灼灼的眉眼间染上了一抹锋利和恣意:“也罢,就遂了你的心愿罢。”她站起身来,宽大道袍鼓起,掀开一道袖风,“随本座来。”
沈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喜悦和感激,强自保持冷静跟在元璎道君身后离开了洞府。来到朝日峰上,元璎道君随手召来一朵白云站了上去,她淡淡扫了沈昭一眼,示意他跟着站上来。
等到沈昭也在轻飘飘的白云上站稳了之后,元璎道君略一挥手,顿时白云就朝着丹宗弟子堂所在的山峰直接飞了过去。白云速度极快,沈昭站在云端感受着拂面吹过的长风,却觉得十分缓慢,慢到让他无法忍受。
不过片刻后,托着元璎道君和沈昭的白云就在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峰上空停下了。这座山峰地势并不险峻,也并没有白雾缭绕的仙气外表,看起来就和凡间一座普通的小山没有区别。
在这山峰上,有着一座七层木楼。楼阁建得并不华丽宏伟,但是却透露出历史的厚重和传承的使命。
元璎道君带着沈昭直接走到木楼之前,在这座木楼一层的大堂里,守着一个须发皆白、衣服破旧的老者,他们进来时,这老者正坐在堂中左侧的木桌后撑着头打瞌睡,满头白发的头一点一点的,随时都可能砸到桌上。
看到这个形容狼狈的年老修士,一直表现得十分冷漠的元璎道君竟然主动停下了步子,朝这个老者施了一个对师长的礼节。
那老者依旧在打盹,昏昏欲睡的模样好似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在两人的注视下,他甚至几次差点歪倒直接倒在桌上酣睡过去,眼睛也被松垮的眼皮遮得严严实实,半点没有睁开的迹象。
沈昭不敢怠慢,跟在元璎道君后面也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礼,这才轻手轻脚的跟在元璎道君身后往木楼上层而去。
一路沿着木质楼梯往上行走,沈昭目不斜视,并不故意去看这座木楼内的景象,目光只落在身前的元璎道君脚上,并不窥探丹宗秘辛。
一直走到第四层,元璎道君才停下了脚步,带着沈昭进了四层靠右的一间房间。屋内并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排排的木架,木架上依次有木牌垂落下来,木牌之下是一盏盏魂灯。
这座平平无奇的小山上的七层木楼中,有着丹宗从立宗起门下所有弟子的魂灯,无论是死去的还是依旧活着的,都按照在丹宗的辈分排序依次列下。
不要看这七层小楼内部空间不大的样子,事实上在这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楼中,丹宗用了大量有关于空间的阵法,外表看上去只是并不雄伟的木楼,事实上内部的空间十分宽广巨大。
此处乃是丹宗防御力量最大的一处,比宗门主峰的防护更加严密。只看外表那么不起眼,守门的只是个打瞌睡的糟老头?呵呵,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
元璎道君很少来这座木楼,但她却走得轻车熟路,因为洛月汐的魂灯就在她的魂灯之旁。她虽然没有特地来看过洛月汐的,却曾经看过自己的。
指了指一盏灼灼燃烧着,火焰中带着一丝妖异幽蓝的魂灯,元璎道君淡淡说道:“你看到了,这就是她的魂灯。”
在这盏魂灯之上,垂下的木牌上记录着洛月汐的信息,包括她何时入门,何时成为真传弟子,皆有记载。
虽然心中早就明白,但是直到看到这没有半点异状,依旧灼灼燃烧着的魂灯后,沈昭才是真的完全松了口气,算是放松了下来。
他恭恭敬敬的朝元璎道君施礼:“多谢道君。”如果不是元璎道君带他来这里,以他非丹宗弟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亲眼看到洛月汐的魂灯完整无损的燃烧着。
元璎道君懒得理会沈昭,她对跟长华真人扯得上关系的人和事一向没有什么好脾气,为此甚至迁怒剑宗,更不必说沈昭还是长华真人唯一的弟子了,可想而知在元璎道君心里沈昭受到的迁怒有多少。
沈昭彻底安下心来后,也不再做妖了提出什么为难的要求了,(是的他其实知道提出要亲眼见到洛月汐魂灯是很让人为难的事情,但他就是不亲眼看到不放心。)沈昭安安生生的出了木楼。
经过一楼大堂时,沈昭再次在元璎道君之后行了一礼,这才出了木楼。
元璎道君随手又招来一朵白云,半点灵力不费,这是她进阶化神后才有的实力,举手投足间皆可以影响到自然界的存在,不必再以自身灵力为引。
元璎道君站到白云上后,沈昭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元璎道君突然转过头来看他,她艳丽如火、灼然精致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还有事?”
元璎道君问得很不客气,潜藏的含义就是你上丹宗拜访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怎么还不走?
上下打量了沈昭几眼后,元璎道君冷笑了一声:“你看起来倒是比你师傅顺眼一些,但同样让人觉得不喜。若非看在剑宗的面子上,我压根不想见你。”
“不过我这个人向来不爱以大欺小,今日这般对你却并非冲着你去,毕竟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小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是看不顺眼你师尊,顺带着也看不顺眼你!”
元璎道君说得再直白不过,完全没有因为沈昭是小辈就直接欺辱他、半个理由也不给的意思,但她把话说得这样明明白白,反而让沈昭连连苦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总是讨不了阿月长辈的欢心。洛叔父不喜欢他,元璎道君也是。虽然元璎道君对他只是迁怒,但是……但是……
唉,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沈昭心中愁肠百结,忍不住叹气连连,却说不出什么反驳或者抗争的话来,只能默不作声。
元璎道君说得明白,不喜欢他纯粹是迁怒,他不能去质问元璎道君凭什么将怒火发在他身上,因为他是长华真人的弟子,就该承受这份因果。
但同样的,他也不可能因为元璎道君(注:在沈昭心中这是重点→洛月汐师尊)因为长华真人对他不喜,就罔顾师尊对他的教导转而憎恨师尊,故而在这种情况下,沈昭只能选择沉默。
这真是双方都得罪不起,只有他一个人做了他们中间的炮灰。沈昭面上一派冷静沉着,甚至都没因为元璎道君摆在明面上嫌弃难过,但其实心里是有些委屈和郁闷的。
他怎么这么倒霉,本来要解决阿月一个人就已经是件很麻烦很难做到的事情了,没想到他身边居然还有拖后腿的……
目送着元璎道君驾云离去,沈昭慢慢叹了口气,他心里诸多感受大致能分出两类,一类是对于阿月亲近信任之人对他不喜的郁闷,一类则是对于自家师尊面临境况的叹息。
叹息过后,沈昭很快便引以为戒,绝对不会让他和洛月汐也落得和长华真人这般只能空叹息的地步。
好吧,空叹息什么的是沈昭自己脑补的。但是他也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事情牺牲洛月汐。
他绝不会再走长华真人的老路。
离开丹宗后,沈昭却颇为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寻找。虽然他是确定了洛月汐无事,但是该去何处寻找洛月汐?他心里半点思路都没有。
龙凤双佩之间还存在着隐隐的联系,证明凤佩在洛月汐手中完好无缺。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沈昭无法再通过双佩之间的联系定位洛月汐所在的地点,更没办法和她联系。
沈昭使劲想啊想,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在外游历多年,交友广阔、不拘小节,这些人未必会为沈昭两肋插刀,但是肯定是愿意帮一些举手之劳的。
沈昭打算一边四处寻找洛月汐,一边向这些三江五湖各有来历的朋友们打听洛月汐可能会被空间风暴卷到哪里,并且一一查探。
修真界虽然广袤无比,但是总有尽头,他总能将所有地方尽数查探过一遍。而且沈昭对洛月汐抱有一种自信,这是沈昭堪破了大男子主义后,为洛月汐这个人而在心中生起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