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也没想到云旖这憨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但京里都这般说,她也不算说错。
倒是江绪看着兵书,忽然出声道:“天黑之前要赶到束镇,还想留在这叙话,今晚便只能睡马车。”
“……”
几人都闭嘴了。
一路无话,不想江绪一语成谶。
临近酉时,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生变,疾风骤雨扑面而来,马儿嘶鸣着,马蹄带起泥水后溅,不愿再往前行。
“王爷,雨太大了,不能再往前赶了。”暗卫握紧缰绳,向后禀道。
“前面有石亭,去避一避。”江绪声音很淡。
因着明檀的精心布置,他们乘的这辆马车其实感受不到什么,合上窗,里头依旧舒适,只是外头雨声有些吓人罢了。
“夫君,那我们是不是赶不到禾州了?”
江绪仍在看兵书:“如你所愿,睡马车。”
“……”
怎么就如她所愿了?
其实禾州与上京相邻,出城之后,只需翻两座矮山便能进入禾州地界,平日单骑而行,半日足矣。
可赶着两辆马车,速度到底不敌,原本预计在日落前赶至禾州束镇,遇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赶不到了。
半山有供人歇脚的石亭,除江绪与明檀呆在车中,其余人、包括窗不遮雨的舒景然也都入了石亭躲雨。
待到雨停,天也已经黑了。
明檀起先还抱有雨很快会停、还能继续赶路的侥幸心理,只不过看着天慢慢暗下来,她心里头也渐渐凉了。她都不敢相信,出门第一日,便面临着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一夜的境况。
“那我今夜不能用膳,不能沐浴,也不能有宽敞床榻好生安置了是吗?”她忍不住问。
江绪合上书,什么话都没说,便下了车。
明檀本想追问他要去哪,可他动作太快,还没等她出声人就已经下去了。
她心里莫名一阵委屈。
先头他也没说不让带行李,收拾多了,非要减成两辆便也减成了两辆,可这一路又是‘如她所愿’又是一言不发的,她就那般招人烦不能让他多说一句吗?
她是有些吃不得苦,多问了两句,可这头一日便如此待她,谁晓得到了灵州两人这夫妻情分还能剩下几分?倒不如明儿便自请回府,也懒得给他添麻烦的好!
想到这儿,她忽地踢下绣鞋,两只脚缩上软榻,双手抱膝。
约是过了一刻,江绪撩帘,见她这般,顿了顿:“你做什么。”
明檀偏头,不想理他。
江绪伸手,将她的绣鞋规整摆至软榻之下,沉静道:“不是要用膳,要沐浴,要睡宽敞床榻好生安置么?下车,本王带你去。”
明檀稍怔,慢慢抬起脑袋:“去哪?不是赶不到了吗?”
江绪未答,只径直走到一匹马前。
明檀也忙穿好绣鞋,跟着下了马车。
许是沾了雨水,那马的鬃毛一绺一绺结在一起,虽泛着光泽,但不甚好看。马身还挂了盏被固定住的气风灯,马蹄不时踢踏着,气风灯也一动未动。
江绪回身,忽而将她抱送上马。她未有心理准备,下意识又要像之前学马那般,怕得去抱马脖子。
好在江绪很快也上了马,坐在她身后,勒了勒缰绳,那马长鸣一声,微抬前蹄,抖擞着甩开了鬃毛上的雨滴。
“此去束镇,疾行需半个时辰,免不了颠簸,忍忍。”说着,江绪便忽地甩了下马鞭,“驾——!”
马儿迅速飞奔起来,明檀还未回神,只因身下飞驰的动静忍不住轻呼出声。
盛夏雨夜的山风带着些许清凉,骏马疾驰于山林之间,耳边有倏忽风声呼啸而过,气风灯的暖黄光晕映照着依稀可见的前路,夜空如水洗般清透明净,星子闪亮,月色皎洁。
飞奔了好一段,明檀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问道:“夫君是要带我先行一步去束镇落脚吗?”她的声音被风吹得飘忽,怕江绪没听见,又大声重复了遍。
“不然呢,本王若不带你先行落脚,明日是不是就想打道回府了?”江绪内力深厚,无需放声,也能清晰入耳。
“夫君怎么知道?”明檀脱口而出。
“……”
他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明檀又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仰着小脑袋往后,另起话头吹捧道:“夫君待阿檀真好,多谢夫君!”
“大约是不抵你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好。”
江绪不知怎的,忽然垂眸望她一眼,接了这么一句。
“……?”
明檀脑中也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方才在马车上他爱答不理,该不会是因为这句对舒二公子的夸赞吧?
她立马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虽然京中闺秀夸赞舒二公子乃京中第一美男,但在阿檀心中,夫君才担配此名,她们那是没见过夫君,若是夫君早些年在京中露面,想来每每出行,都必能一睹掷果盈车的盛况!”
说完,她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江绪未应声,只在她身后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夹紧马腹,纵马往前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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