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担心她吗?”
“担心啊,你们不也一样,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又不是什么大城市,没什么楼房。一两层的小屋子就算塌了,也不容易压死人。”
“你要明白我们不用做些什么,他们也会得到惩罚,如果我们做了什么反而会惹麻烦。你在外面还有未婚妻。”
韩森浩读懂了他们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快地说道:“你们还不相信我吗?我之前也说过了等出去了我有机会对付那群囚犯。我不傻,不可能做蠢事。”他握紧了拳头,“我未婚妻还在外面等我,我怎么可能为了几个烂人而毁掉这一切。”
“我们和你共事这么久了,也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要再动不动就一个人待着了。”阿卡搭上韩森浩的肩膀,“谁也不知道在这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心吧,除非我死了,不会再有第三次的。”
事情就这样搁置到了一边,韩森浩的回归就像一条小溪汇入了大河,河依旧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若是让加藤浩得知是这个结果,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有人去休息,有人钻进电梯井干活,在逃生面前,一次失败的袭击显得微不足道。
“时间到了。”
彭苏泉和陈克明换下了阿卡和昆山。电梯井内空间有限,一拥而上,反而不利于施工。因此,阿卡安排两人为一组,每组轮流挖掘。挖开电梯井上的混凝土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困难不单单在于混凝土板的坚固,也在于他们所处的位置。
两人爬上电梯井,在狭小的空间内,撑住自己,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掉下去,然后腾出手,往上敲击。
与往下敲击不同,撑着身子往上敲击只能使出一部分力气。他们觉得自己不像逃生者,面对的也不是丑陋的混凝土,而是玉石,他们就是雕刻师,拿着锤子一点点地雕琢。
彭苏泉缩着身子,试着往里面钻,结果刚到肩膀处就被卡住了,离让一个人钻出去还有不少差距。
“这洞好像没变大多少。”他从洞里撤出来,“他们是不是偷懒了?”
陈克明没什么表示,只是说道:“开始干吧。”
电梯井内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石屑纷纷往下落,落到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死亡没有实体,但有阴影。比如疫情区内的某一户人家,主人发病去世,送走了遗体,其他人目光呆滞,在一旁瑟瑟发抖。这就是被死的阴影笼罩了,他们当中有的也染上疫病,有的因失去了依靠,穷困潦倒,也难逃一死。
再比如说战争。一旦战争打响,不仅仅是士兵,参战国的所有人都会被置于阴影之下,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死去。轰炸也好,饥荒也好,暴动也好,这就是死亡阴影的力量。
在和平年代,余震也算是一种死亡的阴影。
地震过后,幸存者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余震便接连而至,如浪花不断拍打河岸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虽然想到可能还会有余震发生,但当余震真的来临时,众人还是不免惊慌。
好比人人都知必有一死,但死亡到了眼前,还是会痛哭流涕、手足无措,做出种种丑态……
正如现在,余震一来,整个世界又都摇晃起来,顷刻间天旋地转,废墟发出咔咔的悲鸣,不知又是什么地方崩塌了。在电梯井外的张启东和五郎脸色都变了,张启东抱着头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别乱转了,快过来!”张启东扯着嗓子对五郎喊道。
五郎仿佛没听到张启东的声音,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他头晕目眩,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脑内喧闹非凡,如果说他脑中是河,那此刻河水翻起丈高的浪花,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将舟船吞没,滔天的巨浪涌入城内摧毁一切……
张启东与五郎的关系也不佳,他提醒一句,已经尽了责任,于是不再管五郎了。
五郎的双目失去了光彩,他捂着头又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电梯口走去,鬼使神差地想探进去看一眼。
忽然,一道黑影从五郎面前落下。五郎受惊连退几步,摔倒了,脑袋磕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余震中最可怜的还是电梯井内的人,他们在高处,直直坠落地下室的话,落差足有七八米,很难生还……在激烈的晃动中,他们只能用发白的手指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刚刚落下的黑影不知道是彭苏泉还是陈克明。
强烈的余震持续了四分钟。他们觉得自己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张启东跑过去扶起了五郎,问:“你没事吧?”
五郎张开沉重的眼皮,眼里清明,但这丝清明一闪即逝,他捂着头,嘶哑道:“没事,我就是头晕,还有头疼,疼得像要裂了一样。”
“余震已经停了。你刚才是怎么了?”
“不知道,我刚才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五郎不想多说,便转移话题,“他们呢,彭苏泉和陈克明呢?我好像听到了惨叫声。”
“不清楚,我还没来得及看。”
从刚才开始,电梯井里就没有任何响声。
五郎朝电梯井喊道:“你们没事吧?”
只有陈克明的声音传下来,“我没事,马上下来。彭苏泉呢?他刚才掉下去了。”
陈克明很快就爬下来了,他手上全是血,手指僵着,还保持着抓紧的状态。
“我下去看看。”见陈克明这副样子,五郎主动道。
张启东默不作声,给五郎让路。电梯井危险重重,彭苏泉是生是死还不得而知,余震可能还未结束,上方塌方,一块落石就能置人于死地。张启东巴不得让其他人下井,他就可以待在安全区域。
陈克明朝下面喊了几声,没收到回应:“彭苏泉八成是出事了,太危险,你不用下去了。”
“我下去看看,万一他只是昏迷……下面都是水,他撑不了多久。”话刚说完,五郎已经往井下去了。
陈克明紧张地注意着电梯井里面。
“怎么样?”陈克明问道。
五郎的声音传了上来,带着不安:“叫其他人过来吧,彭苏泉死了……”
又一个人出事了,余下几人心胆俱寒。尤其是张启东脸色煞白,仿佛死的是他一般。他们加入狱警这边后,加藤浩遇袭,彭苏泉又在余震中出事,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彭苏泉虽然是杀人犯,但却很难将他定性为恶人。彭苏泉家境不错,他与人合伙做生意,挖到第一桶金后,他贸然扩大了规模,结果赔得血本无归,还欠下了一屁股烂账。逼债者闯入彭苏泉家,辱骂、抽耳光、鞋子捂嘴,他们用各种方法凌辱彭苏泉和他的家人。事态进一步恶化,他们又准备对彭苏泉的妻女下手,甚至已经剥下了彭苏泉妻子的衣服。情急之中,彭苏泉摸出一把水果刀乱刺,致三人受伤,其中两人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就这样彭苏泉被判无期,进了蜘蛛山监狱。同情彭苏泉的人不在少数。
但无论如何,彭苏泉还是死了,就让上天再审判一次吧,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