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他惊魂未定,就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马清水是这么个人,对正经事,他总是不着急,很有些大将气度,所以也就没干出一件像样的正经事。但在其他方面,他又是个急性子,他皱着眉头,不断地催促着何梁:“快点儿!后来的就要上班了,我得交代工作呀!审计也马上就进驻了,真是雪上加霜。我怎么就不明白你呢?这么大的事,处理得这么慢,你是怎么当财务处长的?”
“你提的呗!”何梁想顶撞他一句。但是,虎死雄风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马清水退休了,何梁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虽然在财务处长的办公室里,气氛是这么紧张,几乎能嗅到火药味儿了,但外面却是风平浪静,“不可使知之”的小民还是在操心着家庭琐事,推托着工作职责,过着得过且过的好日子。
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在东北或其他地方遗留下来的那些炸弹何时爆炸,不过,一旦爆炸就会酿成大事件。何梁就像那些炸弹一样,终于响了,不过炸伤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这很像在没有人烟之处爆炸的炸弹一样,只能使自己粉身碎骨。
那天晚上,有人听到他的办公室里有争吵声,接着马清水出了公司大门,坐上他的专车,响了一声喇叭,走了。由于天黑,那天公司门前的路灯又坏了,所以没人看到他的表情,他的司机说,他和往常一样,永远是咧着嘴笑着。
他的车走后不久,一辆救护车就响着让收发室的人很兴奋的救急铃声,亮着同样让他们兴奋的蓝光,进了院子。
如果你知道人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干是多么痛苦,而且还挣着很多的工资,就会理解为什么这种人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发泄他身上的过剩精力。
“你们找谁?没看到这儿有收发室吗?怎么不懂事儿呢?”这个公司收发室的人除了对本公司当官的和找他们的客人外,对谁都是这样的态度。
“你们这儿报120了,有人病倒了。”一个男医生和两个女护士走下了车。
“谁呀?我们怎么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就是没有。”收发室的人就是这样享受乐趣的。
“是吗?那我们就走了。不过,你要在这里签下字,是你取消急救的。”医生对这种人司空见惯。用现在的科学知识看,对牛弹琴是有效的,可以多出奶,对蠢人说道理还是没有丝毫用处。不过,“责任”这个东西就像鞭子一样,过去、现在对牛和蠢人都是有效的。
“这我可不签。要是出事了,我还得进公安局呢。”看,人就是害怕“鞭子”。
“那你说怎么办?”
“那……你们就上去吧。是哪儿叫的车?”
“说是财务主任办公室。”
收发室的人一下子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何梁天天都在加班,而且凭着他好事的眼睛,这几天看到何梁的气色极其糟糕。
“那你们赶快上去吧。”他唯一的良知就是还知道人命关天的道理。
几分钟后,救护车大声号叫着,走出了鸿运公司的大门。收发室的人看着车的尾部,心想:“要是出人命就热闹了。反正不怪我……”
听医生说,没有比何梁的症状更古怪的了。在办公室里,他顶住高烧的痛苦,给医院打了电话。等救护人员进了他的房间后,他就昏厥过去了。到了医院一检查,似乎就是重感冒,当然医生很谨慎,怕他得了鸡瘟类的或猪瘟类的流感,这种感冒非常厉害,简直应该把那句“谈虎色变”的成语改成“谈猪色变”或“谈鸟色变”了。
诊断结果还好,何梁没有和畜生及得病者打交道的经历,最近也没吃过家禽,他得的还是人类的感冒。但这感冒的厉害程度一点儿也不输给畜生的瘟病,无论医生采取什么手段,何梁都在昏迷中,高烧不退,甚至达到42度多。“真够高!应该叫消防队来了。”一个爱开玩笑的医生对护士说。
梅兰英自然来了,她是那么焦急,不停地啜泣着,今年就要考大学的儿子也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年老的侍从——爷爷、奶奶、外祖父、外祖母,“男侍从”神色沉重,“女侍从”就是哭。他们似乎预感到大事不妙。
梅兰英一看到他们,就像被困的军队看到援军一样,精神头儿一下子就来了。她止住哭泣,对儿子说:“给他那个混球领导马清水打电话,让他来。你爸这样都是因为他。”
一个懦弱的父亲往往有个强悍的儿子,别看这小子才是高三学生,但那气势——用现在的话说,叫做霸气,而且是十足的。他拿出手机,说:“告诉我那个杀人犯的号码。”
“杀人犯”接了电话,先是被孝子吓了一跳。“这小子怎么这么说话呢?”马清水总是在公司职工面前装出自己是个孝子,虽然他已父母双亡,还有传说是他把父亲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