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把我带回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
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在神魔战争时以身为剑,直指敌营,大杀四方,震退了来犯的魔物,却也在封印魔王时以自断灵根和筋脉为代价,受到了重创。
战争前,他是所有人的英雄,天资卓绝,身份超然,门派间只为他能来演武场布道就争抢得头破血流,战争后,他虽追封了尊上的名号,但此后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就连门派里刚出头的小子都能评头论足。
啊,恶劣的人类啊。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恶劣的,师傅他就不是。
他知道自己筋脉已废,所以不争不抢,退隐府邸,也教导我不要争强好胜,切忌要强出头。他就是一潭清泉,无论世人如何,都一直悲悯地纵容着,却教我忘了,他曾经也是战神。
他也曾举目千里,运筹帷幄,所以他发现了。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那目光如炬又如刀,但我不想睁开眼睛。
我震动筋脉,大口吐出一口血来,真正昏倒在他的怀里。
我不知道他坐在我床边多久了,我醒来时,他就这样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让我说。
于是我说了实话:“我不是叛徒。”
他眉头轻蹙,“房间里,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死了……”
那蹙起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反而越来越深,直到他闭上眼睛,有些痛苦地捂住胸口,轻轻咳了两声。
我以为他牵动了伤口,赶紧替他抚弄,结果刚抚上他的手,他就像触电一样弹开,拒绝了我所有的触碰。
他就这么看着我,冷静决绝地,目光如刀,仿佛重回当年战神的身姿,凌厉又猝然地,撕碎了我的枕头。
我想去抢,但是来不及了。
他已经把我的枕头撕碎。
漫天飞舞的棉花里,那叠纸就这么暴露在我们两的目光里,一页又一页散落,所以每一张都能看得清楚,那上面睡着的师傅,抚琴的师傅,静坐的师傅,绝世而独立,看起来寂寥极了……
纸散了一地。
我撑起身子,想解释,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不用说了。
“你的伤已无大碍,起来吧,我送你出府。”
我一下子就慌了,赶紧抓住他的袖子,他收回手。
“师傅!”我慌不择路地起身去追,他却飘了出去,让我扑了个空。
我立刻跪了下来,“师父你不要赶我走,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他躲得急,运气不稳,又重重咳了两声:“你心无苍生,不仁。”
“残害同门,不义。”
“欺上瞒下,不忠。”
“罔顾伦常……”
“不孝。”
“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不配作我的徒弟。”
我磕头认错,眼泪流了满脸,“师父,我改,我改……”
一遍又一遍磕头,把石板叩响额头,声音入肉而闷响,后来渐渐混上血来。
“我全都改,你说的我都改,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他运了点气,轻轻把我推了起来。
我不敢反抗,顺着他的力气起身,被他推到了府门外。
他坐在轮椅上又咳了两声,这次呕出了些血。
我捏着手,不敢碰他。
他说的对,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