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听了也皱起了眉头,道:“这些人是想要给咱们谢家安上一个纵奴行凶的罪名么?只是仅仅是这个纵奴行凶的罪名能否将我们谢家打倒呢?就算此事闹到圣上跟前,咱们谢家也大可以向桓翌致歉,再赔上几个钱了事。难不成还能闹出别的事情?”
“是啊,儿也这么想。若我是桓翌,苦心安排了这样的好戏,只达到这样的目的,恐怕也是失策和不甘心,而且这么做还跟咱们谢家明面上对立起来了,可谓得不偿失啊。”
“要真是这样,桓翌这个大将军兼录尚书事的能耐也太差了。所以,我觉着恐怕不这么简单啊。”
“那咱们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看他们如何出招,咱们再应对了。”
两母子商量到这里,刘氏才来,她来就说起现如今丹阳尹不该派手下的仵作去验尸,倒跟别人做嫁衣。要是她阿兄,就不会这么干,或者会坚持丹阳尹管这事儿,毕竟虽然桓翌军中出了事,那些人也是在丹阳尹管理的地盘上。
谢庄说她:“算了,别絮叨那些没用的了。最近,让孩子们都别出去,在没解决这事情之前。”
转脸他又对其母说:“阿母,咱们即日起让府中的护卫和私兵加强巡逻,每夜上值的人多些,以防不测。”
姜氏点头:“好,我自当吩咐下去。”
接着谢庄起身说他要去看看谢妙容,刘氏便说她陪他一起去。
两夫妻遂去了谢妙容的琼琚院,谢庄见女儿面上有担忧之色,就安慰她,说一切有他这个当爹的在,她不用担心。可是他又说,以后少去弄那些店铺,做什么买卖,她已经十三岁了,还有两年就要及笄,就要出嫁为人妇。以前做买卖的事情就当是闹着玩,以后要收点儿心做一个大家淑女好待嫁。他还说,像他们这样的大家不缺钱花,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须知,这做买卖的人多以奸诈为多,没必要为了些钱跟那些奸诈之人打交道,免得被他们算计,得不偿失。总之,谢家女郎的名声要紧,谢氏宗族的名声要紧。
好吧,如今出了这种毒大米致死人的事件,谢妙容脑子里面一团糟,心情不可能好。这会儿被父亲耳提面命的训诫,也只好听着。谁让她这个爹是大名士,讨厌铜臭,就算做了官,也保有那份清高呢。总之,这一次她倒霉了,被无辜牵连到一个人命案中,这是她穿来之前穿来之后从没有碰到过的,心慌也是必然的事情。
谢庄见把女儿给训得垂头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又心软了,遂又安慰她几句,让他该吃吃该睡睡,天塌下来还有他这个当父亲的顶着,他一定会帮着女儿解决此事的。然后才跟刘氏一起转身回去了。回去后,他当夜在灯下写了封奏章,把此事的一些情况和分析写上去,打算明日一早进宫后呈给皇帝看。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谢庄洗漱了,还没吃朝食呢,外面就有婢女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说:“不得了了!谢府门口聚集了上千人,看样子,源源不断聚集的人还越来越多。那些人从数辆牛车上搬下来几十具尸首摆放在谢府门口,说这些人是被谢家十五娘的粮店里的米毒死的,还有他们昨日上府里来讨说法,又被咱们谢家的护卫杀死了不少人。他们叫嚣着说谢家包庇谢十五娘,仗势欺人,随意杀人,根本就不配做名门望族,说……说谢家的诗酒风流根本就是藏污纳垢,欺世盗名……”
谢庄一听,忙问:“那些人可都穿着军服?是不是都是桓翌军中的人?”
那奴婢说:“外面传话的人说的,只有前面几十个穿军服的,其中一个穿军服的络腮胡子的校尉就是昨日上门来闹事的那一个,今日他挑事,叫唤得最凶!那些诬蔑我们谢家的话大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刘氏这时候也听到了奴婢的回话,就问谢庄:“郎君,怎么办?果然麻烦来了,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会不会被桓翌军府的那些人煽动冲击咱们谢府?”
谢庄冷笑:“怎么可能一大早就会有上千的不明所以的百姓聚集在咱们谢府门口?缁衣巷这边难不成是随便哪个百姓都能来的吗?你还没看出来,那些身穿便服的人大概也是桓翌军中的人,他们可不是百姓。昨日我就跟阿母觉得奇怪,认为名声在外的桓大将军不可能只有这点儿手段。如今再看,才晓得他后面还有手段使呢?”
“那咱们怎么办?”刘氏焦躁起来。
谢庄沉吟:“咱们要防着他们突然冲击谢家啊。你这会儿去通知各房,让他们都不要外出,各房的人聚在一起,收拾一些细软衣物。另外,再让咱们谢府阿石那一队人在后门那里聚合,要是那些人真得冲击谢家,就让他们护着你们冲出去。”
刘氏听丈夫说得如此吓人,简直傻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郎君,难不成真……真得如此凶险?”
谢庄点头:“有可能,不过,我想得也是最坏的结果,但是,先准备着没错。”
“那我们冲出去,往哪里去?”
“去豫州,或者会稽都成。要是我所猜不错,桓翌军中那些人真得冲击谢家的话,恐怕去豫州那条路上他们也会有人守着,所以到时候可以让阿石分出一些人,假意赶着些牛车去豫州,咱们谢家的人转而去会稽。会稽那边我们有庄园,有三千私兵,另外,会稽在王家的势力范围。王家可是跟桓家不对付,所以,你们去会稽是安全的。”
“那……那我们去会稽了,郎君,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我要在前面应付他们,你们看情况不对,就赶紧走。你放心,我量那些人不敢对我怎么样?”
“可是乱起来,刀剑无眼,郎君,到时候你还是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不,若我也跟着你们退出谢府避祸,我们谢家在天下人面前也就再也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了。”
刘氏上前去一把抓住谢庄的手,眼中含泪道:“郎君,我不要你去冒险,若是……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
谢庄反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想你想得那样糟。”
此时,从谢府外传来的喧嚣的潮水般的怒吼声已经传进了谢府内宅,各房的人都听到了,纷纷打听外面出了什么事。
谢庄坐下来,让婢女依旧上朝食,他也让刘氏吃了饭再去按照他刚才说的行事。
刘氏着急忙慌地只囫囵喝了一碗粥,不舍地看了谢庄一眼,这才去按照丈夫刚才说的话去办事了。
谢庄慢慢吃完了两碗粥,又饮了一盅茶,这才起身理了理衣袍,往府外行去。
——
谢府门外。
在谢府门前的地上摆着整整三十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的面色发青,一看就像是中毒而死的,还有少数几具是身上有刀伤,看起来应该是被杀死的。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身穿铠甲的校尉正在义愤填膺地向周围聚集的人说着谢家的人是如何不拿他们的命当人命,是如何作恶毒死了他们军营中的兄弟,等他们拿了官府的验尸单和证据上门去讨说法,可谢家的人却不承认,而且不交出凶手,不但如此,他们还被谢府的护卫打杀,结果,他又有不少兄弟被杀死杀伤了……
谢府门口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整个缁衣巷都被堵满了人,更别说谢府围墙外了,在谢府的围墙下站得都是人。
这些聚集的人听了那络腮胡子的校尉对谢府的控诉,都是群情激奋,纷纷附和他,说谢家仗势欺人,草菅人命,这样的家族当不起诗酒风流的一流家族之名,强烈要求谢家给那些死去的人以交代。
这些人声调一致地齐声要求谢家给予交代的声讨声就如滚滚雷声一样在谢府门口炸响,让听到的人不免心惊。谢府门口的动静太大,甚至让同条巷子的好几家高门士族之家的人感到害怕。这里面就有琅琊王氏,王司徒所在的王家。王家诸人知道了桓翌军府的人在谢家门口闹事,都是心惊肉跳,大门紧闭,生怕那些人在群情激奋之下,不但会找谢家的麻烦,还会找王家的麻烦。
谢府门口的奴仆也早就跑进了里面去躲着,谢府的大门也是紧闭,本来看门的奴仆一早起来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侧门的。但是一开门,就见到了门前地上躺着的那些死人,又看到了昨日上门来的那络腮胡子校尉聚集人群声讨谢家。对方的人太多,他们也不敢理论了,只好一面把门儿给关了,一面派人进去向府里的主子禀告。
谢庄要到大门外去跟那些闹事的人过招,身边也是带了阿石的祖父以及另外一名护卫他来往宫中的谢家的高手。他做事情从来不冲动,也不会以身犯险,像这种出去面对有可能失去理智的暴徒的事情,他还是带了护卫的人在身边,以防万一。
守门的奴仆见到谢庄来了,都纷纷上前去请安,又有人把门外的情况对谢庄说了。
谢庄听完后,让他们去把门打开,他要出去跟那领头闹事的校尉说话。
守门的奴仆一齐跪到地上,劝他不要出去,说:“外面那些野蛮的军户,哪里能跟他们讲理,不能去,出去要是被他们伤了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