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也顾不上疼不疼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哥不能出事,康儿不能出事。
他的双眼被浓烟熏得难以挣开,不断眨着眼睛,挤出刺痛的眼泪,在满是火光之中四处搜寻人影。
大司马府府门,这时如蚁般黑压压堆了人群,众人指着那不断攀升的火苗议论不绝。火光在寒风的席卷下,火星飘扬不断升至天穹,飞舞着闪烁几下消失不见。
一人身披黑色披风,头戴兜帽的老者骑着一匹黑色大马,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威猛的侍从飞速赶到。
众人见到“刷”的一下,闪作两边,三人大步踏向府内。
三人正是沈寂和他的两个护卫范吉先、张宝庆。
三人一到院中,见这高耸的火舌下,房屋只剩下大致框架,眼睛四处搜寻了一圈,不见元毅、元康、沈致和沈陌,心下也早是明白。
不等沈寂吩咐,范吉先和张宝庆将自己打湿,一跃而入,进了火场。
噼里啪啦的木头破裂的声音在呼啦啦的风火之势下十分清晰,张宝庆听见细微的说话声,先行跃去带路过去。
张宝庆一见火红的光芒之中,一道黑色的横梁压在元毅的腿上,横梁上盖着一床被子,元康、沈致和沈陌三人正在用尽毕生气力抬那点在被子下面的横木。
可是这间大屋是大司马府最高的建筑,屋内横梁岂是他三人就能抬得起的,沈陌还好些,元康和沈致的衣服和头发都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了。
面目痛苦狰狞的元毅,他身后的棉被已是火星点点,一看立时就要燃起。
这时,另一根横木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范吉先早已飞身跳起,抽出宝剑将这烧的通红的横木在空中就劈成两端,火星四溅,燎烧着每人的皮肤,顿时火舌飞的更猛烈,将几人逼在一起。
范吉先用长剑敲了敲上盖住横木被子上的火星,张宝庆大声喊道“一、二、三!”
四人合力用各自的宝剑翘着的横木,这横梁终于有些许松动,沈陌见势,猛地将元毅往出拉。不料这千钧之重的横梁,四人的长剑剑鞘都破裂断了,长剑也被翘得弯成了弓,只听得元毅被沈陌拉得惨叫起来,这腿还是纹丝不动地压在下面。
元毅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陌儿,你……去!床……床下有……”
沈陌不等他话说完,奔了过去,床上火势浓烟更胜,直接朝着沈陌喷涌过来。
沈陌匍匐在地,几步爬到床边,床下一个铁盒。
沈陌伸手去拿,那铁盒烫的他一缩手,他将袖子缠在上面抱起,猛地一起身,差点被这沉甸甸盒子拽了下去。
这一摔,铁盒子直接打开了,里面是一把长剑,剑鞘也是黑色重铁炼制。他来不及想什么,拿起长剑向外奔去。
沈陌将这长剑抽出,递给力气较大的张宝庆和范吉先。
张宝庆手持剑鞘,范吉先手持长剑,沈致和元康不顾灼烧,四人再次合力,这横木终是向上抬起了一寸,这次沈陌顺利将元毅抽出横木。
范吉先将元毅往肩上一扛,张宝庆一路上劈开去路,众人飞一般出了火海。
沈寂上前跪在元毅身旁,叫了声“大哥”,老泪纵横,压着声音说道:“我来晚了!”
元毅发须已经都烧了半截,余下的黑茬子全都散在脸上,手臂和胸口也被火烧灼的通红出了血水,整个手臂都是水泡,轻轻一碰皮肤便能随着烧焦的衣服整个脱落。
元毅半张脸已是烧的发黑发污,抖动半截胡须,口齿不清艰难地弯了弯嘴角,笑道:“三弟……你来了。你最是守约的,来见我最后一面!你我兄弟也是无憾了!”
沈寂俯身洒泪,泣不成声:“大哥!大哥!”
“康儿……我的康儿呢?”
元康用那满是退去皮血流不止的双手抱着元毅,忙道:“爷爷,我在,我在。”
“三弟,康儿……”
沈寂的泪水掉在元毅脸上,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大哥,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康儿!”
元毅似是有些欣慰,晕晕地含着双目,念叨:“剑……剑……”
张宝庆忙将剑递到他眼前,元毅努力圆睁着双眼,盯着元康道:“康儿,这个给你!你保管好!”
第五十六章 思绪如麻
元康这时思绪如麻整个脑袋里面有个东西嗡嗡嗡地乱飞,痴痴呆呆地盯着元毅,只要是元毅说话,他不断地点着头应和着说是。
除夕夜,元毅的儿子孙子被酒灌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呼救,忙不迭地一个一个赶来,此刻也来的十分的全乎。
三个儿子元炜、元骧和元盛早就围在元毅周围,十几个孙子也伸长了脖子,里三层外三层地立着一旁。
担忧、恐慌、惊惧浮现在众人的脸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这大司马府中的一干人等都吓得不轻。
元毅有气无力地看着周围这些人,目光定在了元骧身上,似是将他要再好好认识一番似的,元骧被他盯得退后了好几步,躲闪的目光回避着想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元毅咳得不行,将这半响吸入的烟火气都咳了出来,还是不停,沈陌忙给他顺着气,拿出环在臂上的针袋,捏起细细的长针,稳稳地刺入胸口,这才止住了持续不断的咳嗽声。沈陌好了好脉,静静地推出了元氏众人的包围圈。
元毅大起大伏的胸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他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地看着元康,说道:“康儿,不必拘于此地,今后不可为我寻仇!听见了!”
元康不知听见了没有,只是没命地点头应是。
元毅长子元炜和幼子元盛二人,忙将元毅那残破的身躯抬了起来,将元毅安置到了前院的屋内休息。
大司马府的火势直到子夜时分才逐渐熄灭,满城都是浓烟的味道,元康经历这场火灾,牵动了旧伤,不断地咳嗽起来,似是要将整个肺都要咳出来。
沈陌看着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无一处好肉的元康,心中更感悲痛。世间最亲不过父子,可是元毅和元骧,元骧和元康,这究竟是怎样的父子呢?
沈寂带着沈府众人泣泪拜别大司马,元康望着远去的人群,任凭泪水流下脸颊,流进嘴里,味道涩涩的,可是他心中更加苦涩,他猛地吸气,似乎还是不够用,突然他胸肺之间像是钻入无数的虫蚁,咬得将胸中撕裂般,他喉管中痉挛抽动,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
沈陌不敢在这里再耽搁下去了,伤重的不仅元康,还有他大哥沈致。沈致一直用血肉之躯,去抬那烧的灼红的大木梁,双手连带着整个手臂都被炭火烧焦。他需要立刻马上将这二人带回府医治,拖一刻不知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