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许多人上堂来,一下就把整个大堂挤得满满当当的,唐枫的心里就好笑:“我上任之后从未在大堂上审过案,想不到今天第一遭就是这么别开生面的一场。”将思绪拉回到堂上之后,唐枫又一拍惊堂木:“下跪何人,速速报上名来。”于是无论是否相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姓名上报了一遍,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唐枫一点头,便要人将事情的经过叙述出来。
这事当然就由胡烈来说了,他将这些黑衣人出现、杀人等等的行径都详细地说了出来,然后道:“现在衙门外面还有九具被杀者的尸体停在外面,可以替我作证,另外这些乡里也是亲眼所见,也可替我为证。”
唐枫于是便又问了其中两个百姓的话,那两人所说的和胡烈自然没有什么出入,而且他们还补充道:“如果不是胡捕头和另外一名大侠出手相救,只怕我们这些人都要死在他们的手下了。还请大人替我们做主啊!”说着想起刚才之事后怕不已,居然哭了起来。
唐枫知道另一个出手的是解惑,也不问,只是安慰了那几人一番后,才看向了跪在下面的汪利一干人等:“如今人证、物证具字,你们又是在行凶的时候被捉的,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干人等全都被解惑断了一手,哪里还有气力争辩,都呻吟着承认了罪状。唐枫看到事情如此顺利,也是一喜,便问道:“哪个是为首之人,出来回话!”汪利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便应了一声。他倒还算硬气,虽然双手都被解惑刺穿了,却还没有痛得说不出话来。
唐枫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当日在酒席上站在汪德道身后的其中一人,便说道:“据人所说,你是那汪家大宅中一个管事之人,你且回答本县,这事可是汪家的人让你们做的?”说着冷冷地盯着汪利,让他感受到压力。
汪利刚才当着众人的面已经交代说自己是受汪德道的指使所为,现在自然无法改口,便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这一说,不但惹来堂上众人的一阵骂声,就连在堂外听审的百姓也是唾骂不已,大骂汪家没有人性。这次审案让百姓们在外听审,唐枫也是考虑了良久才决定的,因为他知道要对付的汪家根基太过深厚,只有将群众的怒气都激了起来,让他们有同仇敌忾之心,自己才能有战胜树大根深的汪家的可能。
虽然对汪利的直人不讳心中有些满意,但唐枫却不认为这样就足够了,便道:“那汪德道在几月之前就已经受了伤,本县几次登门探病他们都说其不在家中,怎么如今他却又回来了,而且事情还是出于他的主使呢?莫非你是想替某人脱罪才供出的他?”
“回大人的话,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信大可问问这些人。”汪利忍着痛,指了指其他的黑衣人。他刚才就后悔自己怎么就不说是出于汪财的指使,现在当然不会再将其他汪家的人攀扯进来了,而且他知道其他这些黑衣人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的,决不会和他唱反调,所以他的口气中倒也满是肯定。
唐枫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本县的疑问,为何这汪德道又在汪家了?如若不能将这一点说明白,本县很难相信你所说的是实情。”
“回大人的话,三少爷其实一直都在汪家后院之中,只是面上受了伤不能见外人,我们才假意说是他去了外地求医。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名鉴。”
唐枫看他的样子知道是攀扯不出其他人来了,便点头道:“你的意思便是那汪德道因为嫉恨本官娶了柳家姑娘,一怒之下才命你们在半道之杀劫杀的了?他就是此案的元凶了?”
“不错。”汪利现在只求将案子到此为止,所以急急承认道。
“那就画押吧。”唐枫命记录一切的书办将供状拿到了汪利等人的面前,让他们按下了手印。在他们都画了押之后,唐枫面容便是一肃,道:“如此案情便已明了,一切根源都在那汪德道的身上。那汪德道指使他们杀了我县里百姓达九人之巨,实在是令人发指,按着大明律法,这指使之人与杀人者同罪,他汪德道才是元凶巨恶,我便不能饶了他。正所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县这就着人前去将他拿来,明正典刑,以慰死者在天之灵。”然后他便给了一边的田镜打了个眼色。
在开审之前,唐枫已经吩咐了田镜看自己的眼色行事,说一些可以引起百姓反感的话。于是见到他的示意之后,田镜便走出来说道:“大人三思,只怕此事未必可行啊。那汪家在我歙县乃是大户,田产无数,又有许多的家丁,那汪家三少爷在他们家中身份特殊,只怕未必肯依了大人。而且这人所说的也未必全是真话,不若先派人通知了汪家,看他们的回应之后再做曲处也不迟啊。”
唐枫假作一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本官审案还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吗?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汪德道不过是一富商之子,难道就可与众不同了吗?在本县的眼中,无论是他汪家的人还是其他的百姓,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并无高低贵贱之别!”
那些百姓听到唐枫如此说话,立刻就从心理上站在了他那一边,更有人嚷道:“不错,难道就因为他是汪家的人,就可以随便杀我们了吗?大人英明,确实应该将那汪德道捉拿到案,好好地审上一审!”这些叫嚷的都是自己家里有人受伤或是被杀的,对汪家自然深恨。有他们这么一闹,其他的百姓也都家了起来:“去将那汪德道捉来!去将那汪德道捉来!”
看着群情汹涌,唐枫知道至少现在自己已经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那就该借势而为了。于是在一拍惊堂木,大喝声“肃静!”之后,道:“为人父母官,就当为民做主。我意已决,这就亲自带人前去汪家捉拿那汪德道,若还有人敢求情者,就视作与他汪家是同犯,一律先打三十大板!”说着一抖袍袖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有了他这句话,即便真有人想反对也不敢说什么了。于是自胡烈往下,在唐枫的率领下,三班衙役都出动前往了汪家的宅院。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更为庞大的人群,他们或是来看热闹的,又或是想帮衙差忙的……
第28章汪家之主
当唐枫带着衙役、百姓上百人浩浩荡荡地往汪家赶的时候,汪德功已经得知了汪利等人失手被擒的事情。虽然他们身处于县城之外数里,但是在城中却还是有着不少耳目的,在知道是汪家的总管带人劫道杀人而又被当场生擒之后,这些人便急忙跑去报消息了。
汪德功听完这话虽不知道县衙会做何表态,不知道汪利会不会将自己供出来,却也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之所以敢派这些人去,是因为他相信以汪利的身手和这些家丁的勇悍足以对付那些普通百姓了。但为了怕有漏网之鱼,汪德功还是让这些人蒙上了面,这样一来他就自以为万无一失了。不想还真是一只漏网之鱼都没有,只是对象换成了他派去的人。“这可如何是好,我9家的人被他们当场抓获,只怕对我汪家的声誉是大有损害啊。”在过了好久之后,汪德功才有些茫然地说道。在他想来以汪家的势力,那唐枫还不敢将事情完全摊开了,但是虽然如此可在县里他们汪家的声誉必然是一落千丈了。想到自己才刚接手整个家族的一切,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汪德功便失了分寸。
“大爷,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些银钱送去县衙,同时再派人和上面的人打招呼,让一切都先掩盖过去比较好啊?”汪财见他慌乱的样子,实在是等不得了,忙问道。
“对!对对,你赶快去帐房拿上五百两银子,这亲自去一趟县城,希望能让唐大人只是拿那些被捉的人开刀,别再惹到我们身上,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之后再说。”汪德功自幼便不受父亲的待见,所以家中的事宜管得也少,这次是凭着他的善于忍耐才得到的大权,但是一遇到这么大的困难立刻就显出了原形,不知该怎么办好了。这时候听到有人提议,他也不顾是否合适了。
就当汪德功将银两准备好,要登上马车往县城去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家丁就急急跑了进来:“大爷,不好了!上百人朝着我汪家而来,似乎是要找我们的麻烦!”
“什么?”又大吃一惊的汪德功险些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形,忙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可看清了?”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他又是一惊,生怕是有那些被杀的人的亲属纠结在一块找自己报仇来了。这时便显出了汪财大总管的用处来了,他先扶汪德功坐下,然后道:“大爷,这或许只是乡里一时冲动才寻来的,不足为惧。我大明还是讲王法的,而且我汪家上下也还有数十家丁,足以护卫大爷你的安全。你大可安心,有我在,他们就别想伤到大爷一根毛发。”话虽然这么说,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底,这事情他也从未遇到过。同时他也很看不起汪德功的表现,当日定下计策时显得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可一旦事情败露了,却又成了缩头的乌龟,这时的他才知道老爷为什么不将这大权交到这长子的手里了。
安顿好了汪德功,汪财这才对已经聚集起来的家丁道:“有暴民欲对我汪家不利,各位都是我汪家的人,自当奋勇抵挡,到时我自有奖赏,可有害怕的吗?”那些家丁受他的影响,也镇定了下来,纷纷道不怕,汪财满意地一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这就与你们一同去庄外见见这些人,若是听劝,就将他劝走,不然的话,也要让他们知道我汪家是不好随便轻侮的!”
众家丁齐应了一声,便跟着汪财直奔大门而去,在出发前,汪财叫过了一人,对他低声说了一番话,那人连忙点头应声而去。
当他们赶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站满了人,而汪财更是一眼就看到了最前边身着官服的唐枫以及随在他身后的那些衙役们。看到有官府的人在,汪财揪起的心稍有些放了下来,因为他至少可以保证这些人不会乱来了。在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汪财大步上前,笑着一拱手道:“不知县尊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说着象是这才看到他身后的一众百姓,满脸不解地一指道:“大人,这又是为的什么啊?”
唐枫对这汪财的镇定和表演功夫很是佩服,心说他要是活在现代不是一个好的官员就是一个实力派的演员了,可他的脸上却很是严肃地道:“汪管家,你家的事情发了,本官因民所请,特来贵府捉拿一个人。”
汪财想不到他开门见山地就说明了来意,心头一阵紧张:“是什么人犯了事情,还要劳大人亲自来抓啊?”说话间他已经示意身后的人等散去了。有官府的人在,汪财相信那些百姓不会乱来,而同样的,自己这些家丁也不能有所动作了。然后不等唐枫作答,他又说道:“瞧我这不懂礼数的,无论大人来我汪家为的是什么事,总得先将大人请进屋里奉了茶再说才是啊。大人请!”说着躬身一引,让唐枫进门。
这便是汪财的高明之处了,俗话说伸手难打笑脸人,他都如此恭敬了,唐枫自然不好再找他的不是,而一旦他进了汪家,那事情就好办了。或是用银子贿赂,或是趁着他落单的时候将他控制起来,反正有的是手段。
但是显然唐枫也是有备而来的,听了这话他却只是一摇头:“今日这汪家的香茶不喝也罢。要是我进去喝茶了,这些百姓闹将起来没了一个人来弹压,对你汪家也不好啊。而且本感此来的目的也不是喝茶说话,而是来拿一个人的。”说到这里,唐枫的语气一肃:“汪管家,你就不要替你的主人拖延时间了,这就将那指使汪利一干人等残杀送亲队伍的汪家三少爷汪德道交出来吧,不然就休怪本官带人闯进去搜查拿人了。”
汪财听了唐枫要捉拿的人居然不是汪德功而是汪德道,先是一惊,但随即忙笑道:“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大人又不是不知,我家三少爷去了外地求医,至今已有数月了,怎么会指使他人杀人呢?想必大人是听信了那被我汪家逐出门去才做下这等残忍之事的汪利的构陷才来的我汪家。还请大人明鉴,还我们一个清白!”
想不到对方的反映居然如此之快,一下就将罪责推了个干净,唐枫也觉得大为钦佩,但他却也不慌,只是说道:“依着你的意思,这汪利这么做是因为你们将他逐出了汪家他怀恨在心了?”
“大人英明,确是如此!”汪财忙点头说道。他的话引来了唐枫身后的一众百姓的骂声,所有人都觉得他找的借口实在是太蹩脚了,这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但是唐枫却扬手制止了众人的谩骂,然后说道:“汪管家,你的说辞是不是套牵强了一些。而且据我所知,现在管着汪家上下的可是你们的大少爷汪德功,若那汪利真是因为被逐而心生怨怼,怎么也应该攀咬汪德功才是,怎会舍了他而选汪德道呢?”
“这……”汪财一时语塞。在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了盘算,怎么推委责任,这才有刚才的说辞。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那汪利会将主使者说成是汪德道,所以一时间也找不出回驳的话来,只有愣在了那里。
一众百姓看他的情状,更是认定他有意为人开脱,再次鼓噪了起来,这让汪财更是心慌。在让百姓们给对方施加了一定的压力之后,唐枫才说道:“其实你想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属实,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让本官带了人在这汪家大院之中搜上一搜,若那汪德道果如你所说的一般不在这里,那奔官就认可你的话,这就带人离开。汪管家,你说这样可好啊?”
看着唐枫自信满满的笑容,汪财突然生出了无力之感,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挡不住唐枫了。他抽搐了一下嘴角,却只能道:“大人,你要搜我汪家,恐怕我这小小的管事是当不了主的,还得请人做主。”
“是什么人哪?你这就将他叫来和本官说话吧。但是记住别耽搁太久,本官虽然能等上一等,但是这些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可是等不了的。”唐枫说道。他的话里已经带着明显的威胁了,这也是因为他知道汪家的势力只有借百姓的势才能与之抗衡才说的话。
汪财苦笑了一声,就想回进去看看自己找的救兵出来了没有。但是还没等他调转身子,一个苍老但却威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是什么人胆敢在我汪家门前放肆?难道真当我汪家没人了吗?”随着声音,出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看上去比他的声音更要威严的老者,他的身体需要一根粗长的拐杖才能支撑住,但他的气势却比一般的年轻人还要足。
“小的见过老爷。”汪财见到他,忙行了个礼,然后站到了后面,小心地搀扶住了他的身体。
唐枫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来者是这汪家真正的主人汪文正了,他知道自己要对付的真正对手终于出现了。
第29章寸步不让
在唐枫看着那汪文正的同时,他也在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县令。汪文正虽然对唐枫伤了自己幼子的事情而对他怀恨在心,可却也没有太将他当作是一回事,所以才把大权交到了那个自己看不上眼的长子手里,让他去对付唐枫。但想不到的是几次用计,不但没有将这个县令给赶下台,还给自家惹来了无尽的麻烦,这就让汪文正不得不仔细打量起这个年轻县令起来了。看样子他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在书卷气中又带了一些英气,长得也还算英俊,但是这却不是让汪文正感兴趣的。他感兴趣的是这个人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高鸣与田镜等人一见到汪文正都出来了,脸上便是一阵的紧张,就想上前替唐枫介绍一下,却被唐枫一个眼神给阻止住了。他知道对方的身份不一般,但更清楚现在自己决不可以有一丝的退缩,于是便面不改色地道:“老人家想必就是汪家之主汪文正了。本官敬你年老,称你一声老人家,但你却也不能倚老卖老,无视朝廷法度,不让本官带人进去搜查。你要知道,这里还是我大明的天下,你汪家也是我大明的子民,而本官则是你们的父母官。另外,身为治下百姓,见了本官却不行礼问安,却是何道理?”
唐枫决定先声夺人,先将对方的气焰打压下去,所以不等对方先开口就拿大义来压他,使他无法反驳。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原来因为汪文正的出现而心怀畏惧的众百姓也为汉字一振,而那些衙门里的人更是觉得吐气扬眉。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县令敢在汪家的几个管家或是少爷面前如此说话,更不要说是在汪文正的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