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唐枫的冷笑,田镜没来由地有些发寒,半晌才道:“大人的意思是真要与汪家斗上一斗?”他用畏惧的眼光看着唐枫,想不到他以为的一时气话居然是真的。
唐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在歙县也做了不少日子的师爷了,你觉得这个汪家连县衙都要巴结他们的威风是不是太大了些?你就希望看着他们不断地欺上压下,盘剥这里的百姓吗?”看了一眼田镜有些茫然的神情,唐枫继续道:“我却是看不下去了。若是年年税收都要看那汪家的脸色,我宁可不当这县令。但是他们想让我就此罢手却也没有这么容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他汪家的势力大些,还是我这个做县令的权势大?”
田镜打了一个哆嗦后,心里已经明确了,原来唐枫从之前的那件事里就已经对汪家动了心思,只可笑自己却还在为汪家说话。同时他的心里也很是认同唐枫的话,这汪家在歙县的确是太过嚣张跋扈了,连他也有些看不下去。可想到对方的后台之硬,以及县里百姓对他们的依附,田镜还是有些担心地道:“大人,要对付汪家可不容易啊。先不说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就是在这歙县,也有太多为他们是从的人了。大人又凭什么与他们斗呢?”
“就凭我才是歙县的父母官,而他们不过是我治下的百姓罢了。”唐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然后又安慰田镜道:“田师爷,其实你们也将那汪家看得太重了一些,他们的权势还不是几任的县令给惯出来的?上次你也看到了,当本官真要动手的时候,他们还不是乖乖地将税银给交了上来,这次也不会例外。而且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在县里的名望已经大大地降了下来,若是我们能再削他几次颜面,他们就不再是人人畏惧的土霸王了!”
“大人的意思是……”田镜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不敢说出来。
“不错,这次的亲事也正是本官对付他们的一个手段。如果他汪家大张旗鼓地说了之后,新娘还是抬进了我县衙的大门,我想他们的名望一定会大大地受挫,到时县里的百姓就以后看出来在歙县究竟是什么人当的家了。”
“那大人就不怕他们铤而走险,做出什么事来吗?”
唐枫一听这话先是一呆,随即就猜到他是指对方会对柳慧不利。在想了一下之后,他才笑道:“如果他们真敢这么做,那就是给了我一个铲除他们的最好机会。若是敢在我这里犯事,我就让人看看我唐枫不是只会跟人讲道理的,我也会另一种手段!”说完这话,唐枫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诱使那汪家这么做,而彻底将他们铲除了。却没有看到一边田镜已经因为惊骇过度而变了颜色的脸。
田镜在听了这番话后就痛苦地知道自己与唐枫已经是绑在同一驾战车之上了,只有与他一同想法对付汪家自己才能保住一切。
第24章风暴前夕
其实唐枫的打算却还是有着破绽的,那就是以汪家的势力他想让对方完全被自己蒙在鼓里,顺着自己的计策而行似乎是不可能的。即便在县衙里没有他们的人,但谁敢保证事情不会泄露出去?而一旦汪家知道了唐枫的法子之后,必然会有应对之法。
可是这次却连老天也在帮着唐枫,因为汪家最近根本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唐枫身上,他们正在忙着重新分配权力呢。汪德功得到了整个汪家的控制权之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自己的人安插到各个紧要的地方,如此一来才能让自己真正地成为汪家的当事之人,即便将来汪文正回过神来也已经无法改变这一切了。所以汪家上下以及外面的店铺都只顾着保住自己的利益,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再说了。
汪德功直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将唐枫真的当作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且在他看来柳家的人一定不敢得罪汪家,就算他们因为碍于唐枫的身份而不敢提出退亲一事,也只会两边不得罪地拖着。而自己大可在将家里的事情都完成了之后再想法子对付他们。这样一来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对唐枫的动作全无所知。
当然唐枫却是不敢小看汪家的,既然自己已经打算要借着这次的事情来打击汪家,他便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比如派了人手保护柳家的粮铺。胡烈是唐枫除了解惑之外最为信任的人,于是他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这个捕头,让他在这段时日里安排一些衙役捕快保护柳家不受打扰。胡烈虽然不知道唐枫的真实想法,却还是领命而去,除了对唐枫身份的尊重之外,也因为他也是对汪家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屑的人。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唐枫便依然故我地在县衙里做着日常的事情,或是批下公文,回应下上司衙门的命令,又或是四下里体察下民情。而百姓们也逐渐对这个年轻的县令有了尊敬,感觉到了他与以往的所有县令的不同。除了尊敬之外,他们看唐枫的眼中还有一丝可惜,只因他们早就知道了他与汪家抢夺柳家小姐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年轻的县令只怕是很难和势力深厚的汪家相比的。
在忍了几日之后,解惑终于还是说话了:“公子,现在县里到处都有人在说那柳小姐会嫁给汪家的那个三子,你怎么还不紧张啊?公子你可是好不容易才看上这么一个人的,万不可因为汪家的在歙县的势力而退却啊。”
唐枫一笑:“我什么时候说了要退却了?曾经我记得有一个人说过,这个世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出让步,惟有这女人是不让步的。我很赞同他的话,当然不会退却了。”
“那公子怎么还不去柳家说说呢?要知道这汪家在歙县可是人人都惧着几分的。要不,公子,就让我去一趟汪家将那汪德道杀了吧,这样柳姑娘就不可能嫁入他们汪家了。”解惑说着说着又旧事重提了起来。
唐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他一个少年的杀气会有如此之重,但也知道他这么说都是为了自己也不好怪责于他,便只是摇头道:“事情可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光用武力就能解决的,我们还要想对策。”
解惑对这话却很不以为然,在他的思想里只要对方是人,就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因为他深信自己的武艺。但是既然唐枫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继续忍下来。
除了解惑之外,现在还有一个人的心里也是充满了焦急的,这人便是身在柳家阁楼之上,即将成为唐枫的妻子,又是这件事情的关键的柳慧。
在唐枫那日送了她回来之后,她的心里就有了这个英俊中带着几分英气的书生,只是因为女儿家的矜持,她才不敢与唐枫说什么话。之后便是父亲的震怒,县中其他人的嘲笑,在那个时候的她都恨不得死了才好。
可是就当她以为自己恐怕就要以死来表清白的时候,一个让她兴奋不已的消息由丫鬟们传了过来,那就是那个救了自己的公子居然上门提亲来了,而且他还是歙县的县太爷,这让柳慧着实高兴了一阵。虽然和那个姓唐的公子只见了两面,而且两次相见都是那么的尴尬,但在她的心中却已经有了他的影子。更且自己的身体也已经被这个陌生的公子抱过,自己还披过带着他的气息的衣袍,恐怕也孩子有嫁了给他才是唯一的出路了。
就在柳慧等着到了出嫁的那一天,成为唐枫的夫人的时候,丫鬟们却又带来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居然又有人上门了提亲了,而且还是为汪家的三少爷来提的亲。她以前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曾几次去汪家为自己提亲的事情,也知道那汪家三少爷长得很是俊美,确是良配,但现在她却根本不想着嫁给那个汪三少爷了。不是因为听说他的容貌已经被毁,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心汇总只有那个在月夜将自己从水中救起,为自己披上衣衫的男子了。
但是柳慧却也知道,无论自己的心意是什么样的,决定权还是在父亲的手中,他要是认为还是汪家好,那自己也孩子有嫁到汪家一条路。所以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的她比上次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时更为忐忑,甚至有几天吃不下睡不着。
眼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面容,柳氏便偷偷地将柳进的决定告诉了自己的女儿。做娘的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了,之前又问过她的心意,所以便将这事说了出来,以安她的心。
柳慧在知道了自己父亲的决定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但随即她又开始担心起自己未来的夫婿是否会是那汪家的对手了。虽然柳慧很少出家门,但也不代表她不知道汪家在歙县的情况,毕竟他的父亲也是与汪家有着交集的人。想到唐枫会为了自己与汪家争斗,她的心中既是欣喜,也是担心。只可惜现在的她却是只能探听一点消息,对事情的发展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这是柳慧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
这日正当柳慧在自己的闺房之中看着书的时候,她的丫鬟清儿便对她说道:“小姐,你来窗边看看。”她很是不解地过去一看,就发现了几个穿着布衣的大汉正分散在自家的店铺之外。或许在下面看来这些人很是平常,但是当她们在楼上看下去时,就会发现这些人是有一定的规律布在自家楼下的。这让柳慧的心为之一惊,她可认不出那在下面的人是从衙门派来的衙役和捕快,为的是保护他们一家人的安全。
清儿也是担心地道:“小姐,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那汪家的人派来的?我们该怎么办那?”柳慧一想之后道:“那你快些去和老爷说了,让他想办法通知唐……大人。”
清儿一想只有这样了,便下了楼去找柳进。柳进闻言之后也是一惊,但当他走到外面看的时候,却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这些人中的几个他前几日去县衙的时候还曾照过面,他还没有忘记。心安下来之后,他又开始有些佩服唐枫思虑周到了,自己的确有些疏忽了,若这些人是那汪家派了来的,只怕自己一家人这次是有难了。
在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后,柳慧也安下了心来,同时她之前所有的担心也减轻了好一些,因为她从这举动中看出了唐枫并不是没有帮手的人。
此时身在衙门里的唐枫当然不知道自己所作的这一安排会使柳慧对自己的信心大增。现在的他还在考虑着自己在这次将汪家击败之后该怎么行动,以及自保。因为唐枫清楚,虽然这次的亲事若自己成功了会对汪家的声势有一定的打击作用,但是却也很难动摇他们的根本,树大根深的汪家的确不是自己一个人所能对付得了的。而且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到现在唐枫也还没想起来是什么人,他也不可能去问上司衙门。在唐枫算来,这个时候的阉党还没有真正掌控朝局,那现在的天下还是在东林党的手中。而若说这个汪家在朝中有着自己的人,那么他又会是什么人呢?东林党在历史上的记载中向来是正面的,什么时候会有这么一个纵容家人为恶的人了?当然唐枫也知道历史上的记载也是作不得准的,但是他却还是很难将正派的东林一党和仗势欺人的汪家联系在一起。
在想了半日也毫无头绪之后,唐枫便决定将之抛开,自己要对付的是汪家,为的是歙县的百姓,和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势力没有一点关系。
唐枫在积极地想着办法,而汪家则在改变着家中的权力分布,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看上去很是平静。直到了那一天,那一个消息在整个歙县之中传开来……
第25章劫婚杀人
“砰”一只上好的茶碗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掼得粉碎。一个人的怒斥声也伴随着茶杯的破裂声传出了汪家的堂中:“真真是岂有此理!好你个柳进,居然浑不将我汪家放在眼中,不声不响地就将女儿嫁与了唐枫,真将我汪家视作无物吗?”怒喝的正是现在汪家之主汪德功,今天是八月十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了柳家与唐枫将亲事定在了八月十八,也就是明天的这见事情。
堂中自汪财以下数名汪家的仆从看正在发怒的汪德功,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不过月许的时间里面,众人便已经领略了汪德功的厉害,在他接手了汪家大权之后,雷厉风行,罢黜了数十名与汪家有着大功,却不听他指挥的元老级的人物,在汪家的大宅之中更是说一不二,容不得有人说半个不字。这或许是因为汪德功长期被自己的父亲压制,得不到伸张的缘故,现在他一朝大权在手自然要一泄这些年来所受的憋屈了。经这么一搞之后,汪德功便变得让汪家上下都畏惧不已的人,无人再敢不听从他的话。
直到他的火气稍稍消了一些,汪财这才说道:“大爷,看来这柳家真是打算舍我汪家而就那个小小的知县了。我这就发话给各乡的人,让他们从此不将粮米给了他的铺子,我看他柳家从此之后何以为继?也让其他人知道我汪家是不好惹的!”
“那也要等到秋后了,这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难道要我忍着这口气吗?我汪家才刚传到我的手中,就被人如此看不起,这以后怎么在歙县立足?其他的人会怎么看我们?嗯?”虽然这事情其实和汪德功没有大的关系,但事关汪家的颜面,而他如今已经成了汪家主事之人,就不能如此淡而化之了,想到别人今后看自己的目光会不再如以往那般的尊敬,汪德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才刚刚得到大权,除了三弟和父亲之外,自己的远在外面的二弟和叔父也是威胁,现在可容不得有半点的疏忽。
听他的意思是现在就忍不了这口气,汪财一时便没了主意。汪家毕竟只是普通的百姓人家,难道还能与县衙斗吗?即使现在想找上面的人帮忙,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汪德功,提不出什么好办法的时候,汪利却开口了:“大爷,我以为若想我汪家的声名不受损,那就只有兵行险着了。只是这样一来和县衙的关系就完全撕破了,他们毕竟是歙县的父母官,只怕……”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汪德功便道:“现在只要他们这次的亲事成不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摆在一边。我汪家上次税银的事情已经被人戏弄过一次了,再有这事情,只怕在歙县就要抬不起头了。你说吧,是什么险着,只要可行,我立刻就让你去办。”
汪利说道:“我们歙县的风俗是成亲那日新娘必须从城外走进来,如此一来就给了我们劫取新娘的机会了。身在城外,我想那县衙的人也护不了他,我们宅子里却有不少会武的人,让他们随了我一道前去劫新娘,那他们的婚便成不了了。”
“不可!”还没等汪德功发话,汪财便先开了口,“这可是明枪执杖地抢劫啊,大明可还是有王法的。而且这里怎么说也是县城,那唐枫还是县令,他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妻子被人抢了?恐怕到时候会对我汪家带来大麻烦哪。”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汪利瞥了他一眼道,“虽然大明讲的是王法,但我们汪家有权有势,又怎会怕了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只要不给他们留下什么把柄,我想他唐枫纵然心中起疑,也是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
汪德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晌之后眼中露出一丝杀气道:“汪利,你的主意不错,但是汪财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就将这劫改成杀,就在城外将那新娘和迎亲送亲之人尽数杀了。如此便不虞有人知道了。而我们杀光了所有知情之人,他唐枫就更没有凭证说是我汪家动的手,到时他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了!”
汪财一惊,还想说话,却发现汪德功的面色不善,知道他已经定了主意,便不敢再提出不同的看法。而汪利知道不管是杀还是劫,都得自己出手立功,所以就更没有意见了。如此,这个大胆的主意就定了下来。歙县最大的一次冲突也随着这个决定而开始了。
八月十八,宜嫁娶、入宅,忌求财、词讼,吉神在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