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长老喜用左手,出脚之时,却是相反,右脚先行,左脚再行,身上许是用了雪里松针泡水沐浴的缘故,身上总有股子淡的松草香味。”若儿再说道。
“那我呢?”五十也参上了一脚,
“满股子的葡萄味道,”说完,若儿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凤见感叹道:“世道还真是公平,这小娃最多只能修道儿不能练术,根骨更是一般,我本见她木讷成性,想不到私底下看来,竟是这样的心思细腻,五感奇准,也还算是个不错的练武苗子,胡三无,这回你可有又别活掐了这颗苗。”胡三无既然被肯定了名分,总算又可以开始荒废了多年的老师角色,若儿就成了胡三无的独一无二的弟子,胡三无说是要好生整顿手里的事情,就打发若儿过两天再来。
回去之时,慎言还是慎言,凤见一脸有所思,五十还津津有味地回忆着之前的一场比斗,唯有若儿脑里一片清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她天生就有的,她苦涩地暗笑着,没有人知道,幼时为了认清身边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娘亲,她闻辨识了无数香花的味道,为了早日可以不用竹竿,她又用手细摸过多少不明的物品,为了早点听清楚铃铛的位置,她又团团转了多少次,为了让自己的四肢不轻易被枝蔓缠住,她又是沟出过多少血涟,只是,这些都不需要说与人前,她只知道,当听到胡三无将自己的往事都说出来时,这个看着粗放的武师,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坚韧的性子,她的话语里透出的,是发自心底的最深沉的孤独,她想到这里,脖间的黑玉还是寂静如死。
下章预告,砚台传情,如梦似幻诉衷情
031 无奈锁玉婆罗砚
回到冰洞里,两只小兽不见了踪影,想必是结伴去了书室,这样也好,若儿心里正想和黑玉讲讲事。
“姐姐?”她忐忑地唤了一声。
“你有感觉多久了?”黑玉声音有些生疏。
“就是那日,你接我的手赤手屠了那只驯虎之后,手...手沾染到虎血的时候,我就清醒过来了,也就瞥到了手背上的密细长出来的鳞片,墙里的人也说你是盘龙之木,六龙祭,虽然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想你可能和凤见和小紫凤一样,兴许也是龙木双修,”若儿讷讷地说着。
“人和兽都是灵动之物,和植物这类常人眼里的死物的修习道法是截然不同的。真的碰到一起往往也是互相斥杀,抢些灵源。就人和作为牲的兽类也是一样,合则双修,散则强势的一方噬了弱得一方,也是通则。“黑玉冷嘲道。
“难道没有例外?”若儿听得一愣,心里想起了方才的凤见和小紫凤。
“古有说真龙天子,也全是笑话,若当真敢真龙附体,龙性婪,常人只会被龙噬灵而亡。龙力又太过不可思议,既然生有虎须,鱼嘴,蛇身,就是杂混的货色,又怎么会真心寄身于人,一龙六祭,我也只敢留下龙气,只是龙气之中,最多的也是龙之戾’”黑玉叹了一口,“现在看来,连这六道龙戾我只怕也是要降服不下了,这阵子,只要是我清醒着,见到了这些让我生恨的事情,就常暴虐难忍,六戾难控,也已经三番五次的趁你有些心慌意乱时,不自禁的控制住了你的五感。”
“若儿,我思了多日,戾气四动,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眼下,也只有这么个法子。你需将我置于深处的书室里,我教你换个卦位,摆成上九阳之卦面。接下来的夜季到来之时,这路上阴气将会更重,对我这六阳之木来说,自制更会差上很多,你将我置存在里面,我需要好好思索下如何才能抵制身上这几股不停游窜的戾气。”黑玉没有法子,听着若儿之前的一番苦求,她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拖累了她。
“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若儿心想起了那洞中的人,见黑玉已经决意要将自己锁在书室里,她只好照着做。隔了几个月再到书室里,发现两只小兽正在里面,好只狐狸,竟然偷起懒来,赫然睡在了书架子上。只是可爱两眼贴在书上,正琢磨着什么,若儿上前一看,正是满图的变异小狗,可爱眼睛及处,画着一只长角的大狗,若儿看看长在可爱背脊正中的凸点,“你看这做什么,也想长出一个角来不成。”可爱呜了一声,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得色。
黑玉又说,“你可当真不要这狐狸作为牲,”架上睡得正熟的狐狸,大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偷来抢来的,总不如自己学来得好,”若儿真心说道。
“也罢,你的五感也甚灵敏,悉心锻炼下,也会有所成的,只是这狐狸的本领只怕还没全显现出来,我见它年岁还小,如有心将它做牲,现在还好驯服,越到最后,灵性越强,就怕出了变数,你下定决心不借他人之力,也就罢了。”黑玉也不劝阻,这些日子,她对若儿的一言一行都观察的极为仔细,见她日渐有了自己的主张,心里也放心了不少,再加上今日的一番表现,让她提早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若儿拎醒狐狸,抱过狐狸,又随手在书架上翻了起来,竟是些动物之类的杂书,她也懒得翻看,照着黑玉的指示,将书架的位置移换了起来,摆出了一个所谓的上九阳阵,刚摆好最后一个书架,只听得中间哐啷一声,一个暗阁从地上滕了出来。这暗阁及小,里面只是放了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卷册子,“五元陈事”,若儿心想,既然冰原纪簿和人之思都没法看了,也就没有其他书可看了,顺手就拿了起来,她见这盒子也是空着,就将黑玉项链放了进去,心里默默说着:“姐姐,你可要好好休养,等过了夜季,我就将你取出来。”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切记要少惹事端,外出之时,更要小心谨慎,最要注意避着那几个黄原的人。不准偷懒,练字每日也要跟上。”黑玉又有些唠叨起来,若儿连忙答应下来,带着两只小兽走了出来。变成上九之卦后,回洞的路倒是没变多少,甚至还有几道极不寻常的暖风吹来。
颈上空荡的感觉让若儿有些不舒适,心中也是空荡一片,她突然及想找个人倾诉一番,她舀来了半盆温泉水,研了墨,纸铺开,笔架上,心里默念着毛笔口诀,她写下了第一个字。当横竖整齐,对丈工整的一个傲字写出之时,若儿欢呼了一声,她也不知这字写得如何,但看着秀气小巧,又不失笔力,应该是很好。
她连忙拿起枯枝,在地上准备打上一份草信,这是…她有些发愣,地上的字还是如前几日一般,虽然不再东倒西歪,可是松弛无力,形神俱无,和纸上的字却是差了十万八千有余。她又执起毛笔写了个世字,还是一样,她虽还不会看字,也知道字迹圆润雅气,可看出是费了些功夫才练出来的字。她觉得有些奇怪,在地上有写了几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她看看枯枝看看枯笔,怎么看怎么是枯了的枝,烂了的笔。
可爱和小狐狸虽小也懂得劳逸结合,卖力看书后,就在一旁玩得兴起,几个翻滚,砚台就被折腾翻了几个跟斗,滚黑了一地的雪和两身干净的皮毛,更连累了那张才只写了两个字的信纸。两只小兽一见闯了祸,撒腿就溜了出去,听声音,又是往温泉那边跑去。
若儿嘴里骂着,只好收拾起来,半月砚台甩在了一旁。手指下方有些异样,若儿用雪擦去墨渍。凑近一看,上面竟然刻着几行蝇头白字:“以月磨砚,赠予婆罗,砚自生字,因为存思。”
“砚自生字,”若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砚台使得法,这又是什么砚台,还真有些奇妙,难怪那日景冉也好文九章也罢,都抢着要了。其实文九章只是喜欢这稀罕的月之形,景冉只为了砚台那刺骨的寒意,只是若儿拿在手里,却没多大感觉。若儿一门心思都在了写信上,她也懒得想其他,心想答应了黑玉要勤加练习字迹,也不能讨了这个巧,心里就定下了每日就临摹这砚台自生出来的字。
既然猜不透这砚台的由来,她的笔下还是动了起来。整整写了一长一短两封信之后,若儿才停下了手,看着上面顺畅的笔画和齐整的样式,她有些得意地前后翻看了好几遍,心里就想着挑个日子,让陆竹轩送出去。
虽然有砚台借着省了些力,这架着手写字也是个生累的活,若儿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两只小兽回来,就先睡下了,书室中取出来的书和冰原纪簿都被丢在了一旁,扉页交错。
下章预告,梦里梦外梦境深
032 残书旧梦了无眠
隐约感觉到眼里进了些光亮,若儿心里稀罕着怎么还没听到两只小兽的动静,睁开眼时,只觉得脖间一阵痒,抬头对上了一双幽蓝的眸子。男子痛苦地看着若儿,眼睑里是一色水蓝汪洋。他正将若儿紧紧地拥在怀里,头颅埋在了女子的怀里,白发和她黑色的发缠绕在一起,触得若儿直发痒。她想说些什么,见到自己被个陌生人如此亲昵的抱在怀里,她实在有些不自在,喉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挣扎着又挣脱不开,眼角带过,身下竟是一片延绵不息的沙地,再往下看,她骇了一跳,自己的腰身以下已经透明了,透过身子甚至能够能看到了沙地的颜色。沙地不是一般的黄色沙壤,而是泛着雪一样的白,哪里有这样一片白色沙漠。若儿看着注意到自己因为激动而不断起伏的上身,这是谁的身子,分明应该是名陌生女子的身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想着比出些手势,这发现自己的四肢根本使不不上力。
“只是失去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他才失去了一个真爱他的人。人生一世,花木一春。只是睡一会儿。莫怕,等你再有灵识的时候,我还在这里陪着你。”
男子刀刻般的深邃五官满是痛色,他的眼里早已经泪色涟涟,若儿心里不由地酸了起来,想抬起手来抚开他锁在一起的眉头,只是四肢根本不听使唤。
他低下头,凝视着女子有些怪异的神情:“你是怨我不会说些好听的,等我学会了,就只说给你一人听...”
若儿死命的摇着头,只觉得脖颈依旧纹丝不动,往下看时,又是一惊,四肢都已经开始显得空灵飘渺了。
男子轻扶住她的肩,“我知道,你虽然动不了,说不得,嗅不到,灵识也越来弱,但还听得到,看得见,再用上上千百年就能再凝成灵核了,不会太久的,你只要记住,严守本心,等我来寻你,天法再怎样残酷,以你的天赋秉性,思,视,嗅,听,语,动,六灵很快就能再形成,几百年也只是弹指之间。”
雪贴近了女子的脸,鼻间有些痒滑。他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嘴角爱溺深深,“婆罗,我知道你此时怕是连听都听不见了,你的灵核我一定给你寻回来。我已将自己附属的五灵烙在你身上,再生时的苦楚,有我和你一起担着,会轻伤许多。剩下来的这千百年,转瞬即过,你看你,还是一脸急色,可是在担心我,我会用剩下来的一灵为核而生养回五灵,不碍事的。”
若儿只觉得喉间一松,话语脱口而出,却是另一阵骄顽的陌生女音,“我虽有遗憾,却并不后悔,只是下次绝不做这可笑落花人。”她气息一窒,这是怎么回事,谁在说话,身下一轻,女子的身子刹那融在了空气中,沙风中只剩下清幽的花香弥漫。
男子长身玉立,见女子身影融消尽了,才徐徐地转过脸来,他眉尖颦起,似是下了决心,原先高大的身形突地一变,成了一个矮小些的女子摸样。只是女子的脸却如同当日的黑玉一般,雾里朦胧,很是模糊,男子飘白长发也跟着鸦黑落地,垂在脚踝处。路过的风卷起白沙往北边而去,他身上白袍蓝光点点之后,幻化成了幽蓝之色。“她”满意地看了一下这身装扮,嘴上带着无奈:“婆罗,我就遂了你的心愿做这最后的一件事,告诉他你的那句话,‘你的新娘很美。’”身影已是腾空,化为无边雪花,朝南方而去。
若儿再后面空喊了几句,只是“她”的身形很快,早就不见了踪影。除了风声,周边再无其他声响,她四下张望,眼前只剩下一片无垠的白色漠地,她走了几步,才发现只能在原地走着。
正在焦急之时,天边升起了一道巨大的光罩,颜色各异的彩光四散而去,一道黑色的光芒不偏不倚地掉在若儿已是透明的脚下,沙地寸寸地绿了起来,一抹毛绒的绿意在沙下隐隐闪动。
若儿连忙退开,雪花再度飞舞而至,白衣男子突兀地显出了形体。他的如雪白衣之下,双脚已经有些蹒跚地,冰眸白发,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他直看着地上的那抹绿色,水蓝色的眸子里才又有了几分温色了,手指之间,百缕指风划过,沙地里传来轻物落地的声音,“和你处得久了,我也多了些死脾气了,这次还是不能亲自守着你了,总算还有这世间的万般绿红窈错,陪你看尽百年芳菲。”
突地雪花卷过,人影不见踪影。女子的音容笑貌如同昨日还在,“暴雪,你这破冰渣子,又打到我的花容月貌了,你可是欺我茎矮叶少。”朗朗笑声依然在眼前,旧人却是在何方。
风中依稀送来男子吟唱:“雪花颂,颂君颂妾颂别离,情绵绵,意暧暧,无期无许,相离易,相忘难。雪花颂,伴痴伴缠伴长远,雪悠悠,花远远,有盼有望,相见来年,应有时。唯有相望天角里,雪花两相随。”曲声终落,看着空中的风将两侧的雪沙扶摇送上了苍穹,空中洒下了无数飞雪,层层覆盖在干涸了千百年的沙地上,雪下沙上生出了点点绿。
一阵湿热,再是奇痒,若儿忍不住反手一拍,只听得两阵落地声音,她往下一看,两只小兽正含怨地看着自己,她摸过颈侧,没有了黑玉,只摸到一手的冷汗。若儿想着梦里,“啊”了一声,连忙翻下冰床,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身子,还好都在,都能动,原来只是场梦,若儿心里大定,甩甩头,眼光落在了之前拿出来的那本“五元陈事”上,
两只小兽爬上了冰床,本想做个睡前热身,见若儿脸色很差,似乎没有多少玩性,知道今日这个人形大枕头是没着落了,就你靠我我靠我的自靠相睡去了。
若儿拿起书,随手翻了开来,只是,书里只是一片空白,若儿还有些不信,凑近再看,还是空白一片,除了封面上的几个大字,这就是一本白册子。这书室主人也真是有些怪癖,怎么将这么本空白书籍藏的这么宝贝,若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没有了唯一陪能她说得上几句人话的黑玉,她在这样的夜里只会觉得越发孤单。
不明由来的,她又想到了冰墙之内的那名男子,他一眼就看破了从没人发现的树灵,这人有些蹊跷。她犹豫了片刻,看看睡着的两只小兽,再望望深幽一片的书室方向,“总是让姐姐死里活里的出力,轮到她有些难处了,我可不能就这样干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