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原本不知道诸葛亮等人的确切年龄,后来从石韬口中得知,庞统是光和二年生人,也就是公元一七九年,诸葛亮小庞统两岁,黄月英再小一岁。眼下正是初平三年的夏天,三人分别是十四、十二,十一岁。
一个虚岁十二,周岁只有十一的少年,在后世小学都没毕业呢,按说就是个小屁孩罢了。可王羽眼前的这位少年孔明,单看气度,听其谈吐,却俨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没见到人,印象还不够直观,现在看到人了,即便是早有准备的王羽,也觉眼前陡然一亮。特别是与那双充满了自信的眼神一对视间,王羽百分百的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少年孔明!
锋芒毕露的孔明!
诸葛亮心里自然也是吃惊的,但凡是听说过王羽的名声,然后再见到他本人的人,都会有相似的感受。
太年轻了!
作为坐领二州,拥强兵十万众,势力堪称天下至强,问鼎希望极大的一方诸侯,王羽年轻的简直令人发指。嘴唇和下颚上的胡须还很淡,连十八岁都没到,却一手一脚打出了偌大江山的一方豪雄?
这么巨大的反差,真是让人怎么想,就怎么别扭呢。
诸葛亮不会承认,自己会中石韬的激将法,倒有大半是出于对王羽的不服气。但在真正面对王羽的一刻,想要较量一下,分个高低上下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
要较量的当然不是武艺,而是政略,正好可以借着对方的问题展开。
琅琊的诸葛氏本就是望族,若非诸葛亮的父亲早逝,诸葛亮兄弟也不会跟随诸葛玄离开家乡,辗转到了荆州——诸葛玄当年带着诸葛亮兄弟离乡时,本是去豫章当太守的,结果被袁术横插一脚,以朱皓取代了诸葛玄,后者无奈之下,这才去了荆州。
所以,诸葛亮受的是很完备的世家教育。
世家教育,对气度的要求很高,讲究泰山崩于前,神色不为所动。因此,虽然此刻他心下各种情绪交集,但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看起来就是打量了王羽几眼,然后便从容作答。
“王将军因势利导,以商路之利引导商贾趋之若鹜,进而降低,甚至使得兴师动众之举犹有反馈,不可谓不高明。然则,商贾本就不事生产,只是往来贩卖,囤积居奇,就能获得暴利。自商周交替以来,历朝历代都严格抑之,经商者尚且众多,若再加以鼓励……”
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看着王羽,沉声问道:“古之圣君治政,或以仁,或尚德,却从未有人以利引导。王将军行此前所未有之举,可有想过,天下趋利,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有否考虑过,华夏几千年来,鼓励农耕,抑制商事这些行为中蕴藏着怎样的道理呢?”
说着,他指指桌案上的文卷,寒声问道:“莫非将军真的以为,就凭这些急就章,就能消除崇商的诸多弊端,只取其利么?久闻骠骑将军天纵之才,智勇双全,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
诸葛亮用的都是反问的句式,很有气势,语气也非常有压迫性。但在青州众文武听来,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这可是对自家主公的不敬!
特别对糜竺来说,桌案上的那些修订中的政令,可是他按照王羽交待的精神,呕心沥血写出来的。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也凝聚着他的心血,此刻被拿来作为攻击主公的武器,怎由得他不恼火?
糜竺这个谦谦君子都是如此,遑论太史慈、魏延这样的武将,要不是被王羽伸手按住了,这俩家伙早就用拳脚招呼上了。
先揍他丫个鼻青脸肿,口眼歪斜,然后再看他敢不敢继续大放厥词。
特别是魏延,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瞅见这个很臭屁的小子,他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就像是猫和狗互相看见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似的。
不顺眼在先,随后又听到对方对自家主公不敬,魏延这火可大了。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了,可以王羽的力量,依然觉得很是吃力,差点就被他挣脱开冲上去。
王羽心中惊讶,难道没发生的历史,也会有因果宿命之说么?不然这股浓浓的怨念,是从哪儿来的呢?
王羽自己倒是没生气,倒不是他脾气多好,只是他已经看出小孔明心里那点小算盘了。
激怒自己邀名?亦或单纯给自己个难堪,无非就是这种套路了。古代文人很喜欢用的一招,特别是明朝的士大夫,专门靠这种招数来骗廷杖,谁要是挨了皇帝的一顿揍,比考上状元还容易成名,能荣耀到祖宗八辈去,连祖坟上都要冒青烟。
诸葛亮先前和糜竺说话,情绪控制得很好,现在一面对自己,就摇身一变,成了狂生,这里面的门道,不是明摆着么?
生气就上当了。
王羽不紧不慢的答道:“诸葛兄弟引经据典的说了这许多,却是答非所问。本将问的是,若你与子仲易地而处,要如何拟定这商法?莫非小兄弟也不知道答案,只会吹毛求疵的挑毛病,所以顾左右而言他,打算蒙混过关?”
“哪有这种事,我只是……”诸葛亮原以为,对手年轻气盛,应该受不得激,被自己厉声责问后,就算不恼羞成怒,也会暴跳如雷,谁想对手全然不为所动,倒是反过来将了自己一军。
想完善商法却又谈何容易,别说这个时代的人了,就算放到后世,商法的弊端也是层出不穷。就算后世书里的那个多智近妖的成年孔明来了,也没法子一下就完善好啊,何况现在这个十二岁的。
再说了……
诸葛亮转念想想,发觉自己好像是上当了。
他本来是挑毛病找茬的,被王羽这么一说,怎么好像变成对方的下属,要帮忙出谋划策了呢?不对,这件事大大的不对,自己来青州,可没有打算在这里长住,甚至出仕的意思。
怔了怔,诸葛亮反驳道:“王将军此言大是不妥,你鼓励商事本身就是错的,就像是树一开始就是歪着种下去的,就算制定再严密的法令来矫正,又岂能如愿?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就是这个道理。再说亮又非将军属下,又哪来的义务为将军出谋划策?将军若真的肯听良言,还须从治政根本修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