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玉永大步走过去,跨进车厢前,正好看到付明轩登岸,手里还拖着一个人,两人身影很快就没入街衢。
涂玉永收回目光,坐进马车,忍不住道:“付明轩真是够胆,燕开庭的这档子破事,他是要管到底了。只不知道付家家主肯不肯让他招这么大麻烦。”
他顿了顿,又道:“大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车厢里的人正是涂家老大涂玉成,他今年二十八岁,早些年就已经参与家族事务,和涂玉永这些尚未有实权的世族子弟并不是一个圈子的玩伴。会在白天的这个时候出现在仙迎桥附近,本来就是挺不寻常的。
涂玉成一直在从车帘缝隙中向外观察着什么,没有回头,道:“我听说‘销金舫’被人砸了,虽然事情已经结束,我想还是过来接你,有些话可能要先听你讲一讲。”
涂玉永从涂玉成左侧略略探身向前,也朝外面望去,正好看到带着燕府标记的车架接走了胡东来。而那个紧跟着钻进车厢的白色身影,不是涂玉容又是谁?
涂玉永忍不住“哼”了一声。
涂玉成放下车帘,吩咐驾车的心腹离开。
马车四轮粼粼转动起来,涂玉成这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弟弟,道:“究竟怎么回事?”
涂玉永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事实上,虽然这事蹊跷无比,可他亲身经历也就这些,很快就说完了。涂玉成一反常态跑过来,要在他回府之前先听听他的话,说明也有所发现,他就更不能胡乱猜测,干扰涂玉成的判断。
涂玉成听完,闭目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事这么听起来,是胡东成构陷燕家大郎,而能在‘销金舫’上动偌大手脚,连你都事先不知,那三妹肯定在里面起了莫大作用。”
“就凭她?对那小白脸言听计从可以,要绕过你我,动到涂家资源,恐怕那女人也出力不少。”
车厢里的气氛默了一默。涂玉永口中那女人是现任涂夫人。
涂家三兄妹其实都不是一个生母,涂玉成和涂玉永的母亲均已过世,涂玉容是现在的涂夫人所出,下面还有一对与她同母的刚会走路的龙凤胎。
在大家族里,不是同母所出的嫡子相互关系可能比嫡庶之间更差。但是涂玉成和涂玉永还有些不同,他们两人年龄差了六岁,错过了直接竞争的时间段,又都在后母手下生活,关系虽然称不上很亲密,也颇有些微妙的同病相怜。
涂玉成道:“静观其变吧,付明轩和燕开庭都是明白人,不会把事情算在你头上。而夫人如果真觉得可以借胡东来去咬一口‘天工开物’,那就让她试试好了。只不过把‘血矛’谈向应这种凶神引进来,希望她能掌得住局面,不要尾大不掉才好。反正此事与你没有半点瓜葛,以后小心点,别让他们再把你拖去做挡箭牌就是了。”
涂玉永忽然问:“你说,父亲是否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涂夫人借刀想要切割燕家?还是知道这个局里竟有驱虎吞狼之举?或者知道他的二子也被算入局中?
涂玉永想到涂玉容的那句话,有些不安,不等涂玉成回答,又问:“父亲真会默许三娘子嫁胡东来?”
涂玉成笑笑,道:“你也知道,虽然涂家和燕、付、陆并称玉京四大家族,可是我们和他们之间也都是此消彼长的对手关系。玉京建城一千多年来,这几大的名头可没有哪个是永恒不变的,相互兼并、并吞也不是稀奇事。所以,以我对父亲的了解,或许,他也在静观其变吧。”
涂玉永眉头几乎能打结了,半晌才道:“就连大哥你都觉得,这种……事情不错吗?”
“你看,你自己用的词也是不错,而不是没错。”涂玉成笑眯眯道:“这世人,嘴上都是道义,心中都是生意,我是凡人,自也不能免俗。”
涂玉永闷闷地“嗯”了一声。
涂玉成拍拍他肩膀,道:“对错不过是立场,你我都要再努力努力,才能有一天坚守自己的立场。”
涂玉永眼中光华闪动,像有一道光划破阴霾,点了点头。
付明轩的身法极为迅速,手上拖了一个人像是对他全无妨碍。
燕开庭试图和他讲一讲道理,张开嘴就被灌满口风,穿林而过时,还有泥土的腥气,眼看着付家外围地标般的桃花林出现。燕开庭终于死心,开始继续思索自己究竟欠了什么功课。
付明轩的书房是一座独立带花园的小院。
中央立着三大开间平房,高梁敞亮,南北通透,一间书库,一间台案,一间茶室。
燕开庭跟着付明轩走进中间摆着数张台案的房间,里面有书桌、有琴案、有棋台,不过何时西窗下架起了一面绣棚?
看清绣棚边那个正在穿针引线,手速快得出现了残影的绣女面容,燕开庭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