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时辰之后,顾邵终于回到了城北营帐里头。
只是他才回来,便被晋安先生身边的人火急火燎地请过去了。
掀开帘子,顾邵一眼便看到里头围坐着不少人,正在火急火燎地争论一件事。
说来说去,是因为河道挖得差不多了了,接下来便要想着如何将城北的河道与其他三条河道汇集起来。
不过眼下,工部又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东西城外的护城河,因为这两年没有清理,河口处堆积了许多泥沙,以至于连河床都升高了不少。钱侍郎将这件事禀报朝廷之后,皇上当日就递了口信过来,说是令工部全权处理此事。
钱侍郎只好又叫来了晋安先生和众位大人,一同出谋划策。
顾邵站了一会儿,便发现这里头有两帮人。
一伙儿想要行船清淤,一伙儿觉得这样做太过繁琐,想用滑车绞拖清淤。
说来说去,其实本质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说到清淤,顾邵前些日子还真的看了一些东西,刚好涉及这方面。
顾邵见他们吵得正欢,忍不住嘴痒想要插两句话,可是想想这里头都是做官的,愣是将话给压下去了。
算了,他出这个头做什么,在场的哪个不比他有见识。
而且他这法子,认真说起来也不适合。就护城河那边水量,实在太小了。既然使不出来,还说它作甚?造作不得。
顾邵默默地后退一步。
晋安先生抬起了眼睛,瞥了顾邵一眼,却也没有立马出声。
待这边吵得差不多了,争来争去也没有什么新意,乏善可陈,晋安先生才伸手止住了众人。
“诸位大人可还有高见?”
底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好像刚才吵得那么凶的,压根就不是他们一样。
“钱大人有何看法?”晋安先生转头对上了钱侍郎。
钱侍郎摇头,他哪儿有本事再晋安先生跟前卖弄,人家懂得比他懂得只多不少!
顾邵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冷不防听到晋安先生点到了自己名字。
顾邵微惊,诧异地看了晋安先生一眼:“我么?”
“正是。”
晋安先生的话一落地,旁边便有质疑之声:“先生,恕我多嘴。这顾解元虽说才学了得,只是这治水一事,恐非他所擅。”
从刚才便一直待在这儿的周郎中也开了口:“就是,顾解元才多大的年纪,又懂得多少东西,若是真听他的,岂不是成了儿戏?”
众人连连点头。
本来么,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吵了这么半天,晋安先生一边都没有理会,反倒问一个小小举人要对策,这事儿做的,将他们置于何地?
钱侍郎被他们吵得头疼,他也没有骂别人,就盯着他最看不顺眼的周郎中:“那周大人倒是给我说说,你一个户部的郎中,又懂多少了?”
“我……”周郎中被问得一噎,“总不至于比他懂得还要少!”
再说了,方才又不是他想过来的,是别人请他过来的!
钱侍郎可没管那么多,直接道:“你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不懂的户部郎中都能插嘴,他一个天天跟在晋安先生身边,对护城河修筑事事躬亲的解元郎怎么就不能开口了?”
周郎中提着一口气,只差没把自己憋死。
只是不久他便发现周围竟都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似在看笑话。
周郎中也是个好脸面之人,被人一盯,便不好再争什么了,免得越争越丢人。
钱侍郎冷哼一声,一点面子没给他留,又对顾邵道:“好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无碍的。”
顾邵却有点犹豫了,他都知道这法子不适合,更莫说这些懂行的了:“我这法子,只怕不是很恰当。”
周郎中哼了哼,小声嘀咕:“我说什么来着,果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钱侍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嫌弃至极。
他已经懒得跟这人掰扯什么了,既然这人不想听,那他偏让顾邵说:“你直说好了,无需顾忌外人。”
被划为外人的周郎中捏着拳头,再次给他们几个记上了一笔。
如此,顾邵不想说也不行了。他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的目光下开了口:“清淤一事,我觉得主要还是看上游的水量有多少。”
周郎中不屑发问:“水多如何,水少又如何?”
“若是水少,直接挖去便是;若是水多,便直接用水冲。”
周郎中正想喷他是在放屁,结果晋安先生先来了一句:“这水冲一法,可细细说来。”
顾邵道:“日前看书,无意中看到大司马史张戎写得一道治水之策,言:水性就下,行疾则自刮除成空而稍深。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
顾邵说完,底下几个人听得一头雾水。
反观钱侍郎和晋安先生,却若有所思起来。
“继续。”晋安先生道。
“私以为,以人治淤,不如以水治淤。水量越大,效果越是显著。在河水最丰的时候,收缩河道,筑堤蓄水,利用水的冲力,直接将泥沙冲走。水分则势缓,合则势急,势急则能带淤,带淤则能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