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春园这几天正在演《白蛇传》。”
“啊?”明若柳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顾琢斋疑惑不已。
“你明晚陪我去看戏,好不好?”
明若柳的神色里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顾琢斋皱起眉头仔细打量她精致的五官,想要弄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能感觉到明若柳自那日踏青回来整个人都不大对劲,而且不想让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直觉自己明天就会知道答案。
“好。”他沉静地答应。
明若柳感激地向他一笑。
送走顾琢斋,明若柳推门进屋,泛漪只见她一个人,奇怪问道:“顾公子走了么?你不留他多呆一会儿么?”
明若柳恍若未闻,她握紧微微发颤的手,若无其事地向泛漪点了点头。
她已下定决心明天就把实情告诉顾琢斋。她已经想明白,就算她再怎么希望自己可以是个人,她也只可能做一只妖。
她想好了,她要将自己的命运交到顾琢斋手中。
如果他还愿意爱她,她就陪在他身边,用同样坦诚的感情陪他过一辈子。如果他不能接受她,那她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而是变成他院子里的一株柳树,默默守护他。
于她而言无论那种结果,都比现在无止境的欺骗要好的多。
她想堂堂正正地去爱顾琢斋。
会春园是京城名头最响的戏园子,明若柳说要来听戏,顾琢斋第二日一早便在戏院二层定好了雅间。
晚间大戏开场,唱得正是《断桥》一出。台上白娘子哀婉唱到“当初西湖成花烛,指望与君是永相随。不料美梦难久长,过眼云烟尽虚伪……”,明若柳轻轻握住了顾琢斋的手。
顾琢斋正在注意地看戏,明若柳主动握住他,他勾唇浅浅一笑,反扣住了她纤细的十指。她手上汗涔涔的,顾琢斋收回目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明若柳俯过身,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觉得你要是许仙,会听法海的话留在金山寺么?”
顾琢斋听不大懂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在同他开玩笑,便笑着反问道:“那你要是白娘娘,你会水漫金山寺么?”
明若柳被他问得心下一慌,含混道:“要不是许仙信了法海的话上了金山寺,白娘娘怎么会水漫金山?”
顾琢斋轻轻一笑,摇摇头说:“那归根究底,不是因为白娘娘是妖嘛!她如果不是因为三杯雄黄酒现出原形吓死许仙,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明若柳心一沉,轻咬下唇迟疑片刻,试探问道:“可许仙为什么要信法海的话,硬逼着白娘娘饮下雄黄酒呢?白娘娘是他妻子,他应该相信她,不是么?”
她这话说得特别认真,顾琢斋莫名觉得她今天特别紧张。
“是不是?”明若柳追问,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可白娘娘真的是妖啊!”顾琢斋无奈一笑。
明若柳的心瞬间就因为顾琢斋这个回答坠入深渊。她坐直身体,台上唱词凄婉,乐声悠扬,声音却像隔着层罩子传不进她的耳朵。
是啊,顾琢斋说得不错,如果说许仙怀疑了白娘娘是错,那白娘娘欺骗许仙,却是错在前头。
“你怎么了?”她顾琢斋注意到她脸色难堪,担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声音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已经被黑暗笼罩的明若柳,明若柳转头看向他,用力握紧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如果……我……我也是妖呢?”
“什么?”顾琢斋忍不住笑了,没意识到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你是在给白娘娘抱不平么?”他笑着问。
明若柳心针扎似的疼,她细细倒抽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实在是难堪极了。
她不认为妖低人一等,但就在她准备坦白的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是如此难以启齿。
“冤家他,跪尘埃,既恨又痛更怜爱,见面毕竟情难割……”
白娘子缠绵悱恻的唱词飘进明若柳耳里,她想了想,又问顾琢斋道:“如果你是许仙,你会接过法海的金钵收服白娘娘么?”
她今天老是问这些不着调的问题,顾琢斋纳闷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从出门开始就看着心神不宁的?”
“你会不会接过金钵?”明若柳充耳不闻,坚持要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的神情如此认真,顾琢斋低下头想了片刻,郑重答道:“不会。”
屏息等待着他的答案的明若柳听到“不会”这两个字,情不自禁地放松了紧绷着的肩膀。可她还没来得及感到庆幸,就听得顾琢斋又说道,
“如果我是许仙,我不会逼她喝下那三杯雄黄酒,也不会接过法海的金钵,我宁愿她骗我一辈子,也不愿亲眼见到她真的是只妖。”
“为什么!”明若柳脑子嗡的一声响,只觉得他刚才的话就像张闷在她口鼻的沾了水的湿帕子,让她喘不过气。
顾琢斋不懂她为何是这个反应,他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道:“妖……毕竟是妖啊!”
他这话砸得明若柳一阵头晕眼花,她僵硬地松开抓着的顾琢斋的手,坐回身体,拼命控制着不让自己打冷战。
她面色苍白,顾琢斋一把握回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冷得像冰,不由急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
明若柳迷茫地看向他,纤长的眼睛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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