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有谁会来?程安亭狐疑地走过去开门,门才露出一条缝,就被人粗暴地一把推开。若不是他闪躲得快,差点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白老爷带着一群人哗啦涌进顾家,火把红色的火光映在白老爷的脸上,衬得他一张肉脸更吓人了。
“给我抓住他!”
他恶狠狠地盯住顾琢斋,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
家丁们一拥而上,顾琢斋还有些懵懂,程安亭已一展双臂,挡在了他面前。他气势凛然,家丁们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造次。
“不关你的事,滚开!”白老爷暴怒大吼,全无曾经对着他一口一个“小侄”的亲热讨好。
程安亭怎么可能听话乖乖“滚开”?他不屑冷哼一声,打算与白家人杠到底,不想顾琢斋却是摁下了他抬着的手。
他惊讶回过头,瞪了顾琢斋一眼。
顾琢斋略过他的眼神,镇静地看向白老爷涨的紫红的脸色,淡淡道:“要杀要剐,任由君便。”
程安亭一把将顾琢斋扯到了自己身后。
“你疯了?!”他震惊地嚷。
白老爷看着随时就要发疯,落到他手里不死也要掉成皮,白婉宁自己寻的死,顾琢斋就是再自责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
白老爷冷笑一声,恨透了顾琢斋逆来顺受的神情。
顾琢斋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他又没钱,又没势,不过就是个读了几本破书的穷光蛋,而且明明就是他逼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他怎么还能做出这一副无怨无尤,不与他计较的表情?
真是令人作呕!
白老爷恨不能扑上去将顾琢斋生吞活剥,以解心头之恨。
“给我打死他!”他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带来的人一拥而上,气得身体都在抖。
“谁敢!”程安亭正色怒叱,眼神锐利地扫过挤在院子里的所有人。
仗势欺人的事儿,白家家丁不是没做过。但真让他们闹出人命,他们又没这个胆子。更何况程家在浮桥镇颇有名望,程安亭又是程家的独子,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这些小虾米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气氛剑拔弩张,顾琢斋扫过院子里一张张或是愤怒、或是麻木、或是坚定的脸,突然就觉得疲倦至极。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救不回白婉宁的命,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能跟着她去死吗?他不能,他还有自己爱的人,还有自己的理想。但白婉宁死了,他就算活下去,心中的歉疚也会折磨他一辈子,叫他夜夜难眠。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自己的命拱手送给白老爷。
白婉宁因他而死,他理应以命相偿。白老爷老来丧女,他除了赔他一条性命,还能怎么缓解他的悲痛?
可他死了,明若柳会怎么样?他不可以像白婉宁一样,懦弱地将自己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
死不得、活不得,顾琢斋只觉自己被命运玩弄在鼓掌之中。
天边隐隐放出亮色,照得每个人的五官都阴沉模糊。没有人敢动手,白老爷气急,抢过身旁仆从手里的拿着的木棍,干脆自己上手报仇。
程安亭眼疾手快地拿捏住他手腕,好歹念着他是个长辈,没有直接将他掼倒在地。
白老爷年迈体衰,哪里有反抗的余地,他死死盯着顾琢斋,脸颊两侧下垂的肥肉耷拉着发颤,ka看着莫名滑稽。
“老爷!老爷!”
巷子里忽然响起一个人急切的喊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地,白安冲进顾家,拨开堵在门前的家丁,噗通一声跪在了白老爷跟前。
“老爷!小姐醒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
他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哗然。白老爷愣了一瞬,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在说什么?!”
“小姐醒了!能说话了!”白安激动得点头如捣蒜。
这是怎么回事?顾琢斋和程安亭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老爷再无心和顾琢斋计较,转头就冲出了顾家。他带来的人跟着他一窝蜂地来又一窝蜂地走,顾琢斋和程安亭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都还没回过神。
死而复生,这事儿也未免太离奇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顾琢斋一屁股坐到地上,疑惑不解地仰头问程安亭。
程安亭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膀。
“或许……或许是她体质特殊,也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心让她就这样死去吧……”
“算了。”程安亭自暴自弃地摇摇头,连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鬼话。
他蹲下来揽住顾琢斋肩膀晃了一晃,“不过人活着就万事大吉,不是么?”
顾琢斋愣了一会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是……,人活着……真好。”他近乎虚脱地重复了一遍程安亭的话,几不可见地笑了一笑。
白老爷火急火燎地赶回家,蹒跚地跑到白婉宁起居的小院,冲进卧室里,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地靠在床边,激动得老泪纵横。
白婉宁看到老父憔悴狼狈的模样,眼泪一下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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