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方便告知?”云棠对谷夏身份的好奇,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谁知这松阳道士倒是实诚,“呃,不方便告知……姚大人,人都死了,再纠结那些个身份有什么意思,他不想叫人知道,咱们就尊重他罢……”
听他这么说,云棠微有些汗颜,这话谷夏也跟她说过,她知道他是不想再纠结于过往的,可好奇心还是像一只魔兽,引诱着她去找一个真相。
“我……是想问,那谷夏和熠王可是认得?”
松阳眉头一皱,“怎的想起这个?”
连忙解释,“我是想着,既然您认得熠王,又认得谷夏,你们生活的年代又都相仿,或许那两人认得也未可知,若是认得,或许在谷夏那也能找到些线索。”
松阳这才点头,“算是认得吧……若是问熠王的事,他或许真能告知你一二。”
☆、纸人
“道长,我有一种猜测,那下令射杀熠王的和给承香殿动了手脚的是否可能是同一个人?”
松阳咂巴咂巴嘴,望了眼窗外的云杉,他住这客栈视野极好,窗前就是小桥流水,几只麻雀蹦来跳去,唧唧喳喳好不热闹。
“后生可畏,你这猜测真有些道理,那承香殿确实是有些邪门儿,姚大人,老夫问上一句,你的眼睛可是能通灵?”
云棠不知道他是如何能看得出来的,不过既然他与谷夏也认得,告诉他也就无妨了,“实不相瞒,经谷夏提携,确实是能看到一些。”
松阳点了点头,“能看见东西的眼睛是与众不同的,懂的人一看便知,承香殿那四个小儿你也见过了?”
“是,见过了,对此我也一直不解,若当真是鬼魂,怎会穿着相貌都是如此相似,这普世之下,想要找例四胞胎的孩子也实属不易呀!”
这话倒是提醒了松阳,“不对不对,贫道突然想起一茬儿,姚大人该是不知,这世间有一种灵体叫做傒囊,或者生在两山之间阴气极盛之地,或是怨念聚集之处,其形如小儿,专擅迷惑勾魂儿,常作天真状向人伸出手去牵引,这人若是一旦上当,也就算是去了鬼门关,回天乏术了。”
这事可难不倒云棠,她这人平生一大爱好就是看这些个稀奇古怪的故事集子,“这精我听说过,这傒囊是由阴狠怨气聚集而成,本身并没有什么实体,所以还爱勾小儿魂魄,一旦成功,就爱霸占小儿的躯体。”
松阳倒未想到她也听过,“丫头还行,我捉妖捉鬼多年,各色小鬼儿见的多了,也只有幸见过一次这类玩意儿,你倒是听过!你可知若要捉这玩意儿,该用什么法子?”
云棠摇头,“也只是听过罢了,怎及先生您见多识广?先生请说,该用什么法子?”
“法子嘛……”松阳嘿嘿一笑,“倒也不是什么难的,不过是民间的土法子,但凡是邪恶的小鬼小精,就都有它的软肋,你看这傒囊,不过是纠结于自己没个实体,一门心思想要得个人的身子,就跟那民间普通的勾魂鬼一个样。”
云棠歪着脑袋,“什么样?”
松阳眯眼一笑,“还能什么样?小鬼要勾魂儿,那就给它个替身儿,哄好了叫它去呗!”
“替身?”云棠想起来了,她见过那所谓的“替身”,记得小时候,巷东郭员外家的大儿子死了,那员外请了一堆人,吹拉弹唱了好几日,出殡的时候就拉了一车的“替身儿”,有长着黄毛的高头大马,有瞪着眼珠子的鸡鸭鹅狗,有宅子,有马车,最骇人的是那“新媳妇”,遍体都是纸糊的,细高细高的身子,黑黑长长的辫子,一身火红的花袄,两边的脸蛋儿都贴了红纸,面色白的骇人,偏偏还咧着嘴笑……外公说,员外家的大儿子才刚刚二十,刚定了亲,新媳妇还未过门呢,女方家里怕来勾魂儿,这才烧个花媳妇儿作女儿的替身儿。
外公该是没想到这对大人来说稀疏平常的事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多大的阴影,想起那“新媳妇儿”脸上诡异的笑,云棠打了个寒颤,“道长是说,也扎一个替身儿,满足了这小精?”
“正是此意,这小精虽是狠毒,却毕竟不是人死后化的,脑子没那么灵光,依我看,那四个小姑娘生的一模一样,八成就是谁做过的替身儿,叫小精们当成真正的小儿了,这才钻到那纸人里面去,蹦蹦跳跳着出来闹人了。”
想想着那四个面色雪白的小姑娘,竟是四只纸人儿变的,云棠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摸了把额上的汗珠,明明冷飕飕的,却是出了汗,心中想着,便说了出来,“这承香殿曾荒废已久,许是许久之前就闹鬼,只不过没人居住,这才没被发现。”又想起之前猜测,“那宫册里,故意把熠王住在这里的记载给改了去,很可能是有人心虚,所以这殿,八成是真个从熠王那时候就开始这般闹腾了。”
“这也是我所疑惑之处。”松阳摸了摸下巴,看了眼缩着脖子的云棠,“贫道想要去承香殿一趟再探究竟,姚大人可要一起?”
怕是怕,可云棠这人有个癖好,越怕的事她就越想参合,因着她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都得靠自己,怕有什么用?最好的应对就是硬着头皮去做,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去的,那就请道长随我进宫。”
***
亥时,月华如练,承香殿的回廊边树影斑驳,把云棠的脸面也显得阴一阵明一阵。
“大人,若是怕的话就先回去吧,贫道自己也是可以的。”松阳瞧了云棠许久,越来越觉得,这小大人畏畏缩缩站在自己旁边,眼睛瞪的跟斗鸡似的,还不如就他自己在这。
“我不怕的……”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头打鼓,“道……道长,它们来了。”
松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嗯,我知道,姚大人,去弄些水来。”
水?哪有水?云棠四顾了一圈,瞧见那院门旁立着的大水缸,腾腾腾跑了过去,那里头还养着金鱼呢,这几日承香殿人心惶惶,该是好几日没人喂食,小鱼儿见了人来,还当是有食吃了,全都撅着小嘴儿,谁知这人却只是来取水的。
正巧这缸旁有个舀子,云棠赶紧舀了半下,“道长,可够?”
松阳看了一眼,匆忙接过,伸出右手指尖儿,对自己也是够狠,使劲儿一咬,中指就汩汩流出血来,也没停动作,就把那血珠子往舀子里滴去,喝了一大口,径直跑近大殿,朝着那嘻嘻哈哈的寝室中奔去。
云棠也顾不得害怕,赶紧跟着进殿,刚跑到里头,就见那四个小儿发现了松阳,鬼哭狼嚎四处乱跑,松阳却不管那个,直接朝着其中一个喷了水去,说也奇怪,那小儿沾了水,呜嗷一声,瞬间萎颓下去,竟只是张小小的剪纸,云棠小时候剪过,一连串能剪出好几个都是一模一样。
她算是知道这四个小孩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了。
她这边想着,松阳可没工夫瞎想,赶紧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追着另一个小儿跑了半圈儿,噗嗤一声,才又喷倒了一个,这小儿也是转瞬化作个纸人,却没第一个湿的透彻,上半身儿在地上挣扎着要起,奈何下半身湿答答粘在地上,一直在那里叽叽喳喳,像是个被鼠夹夹住了的耗子。
松阳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忙转头,待要再去找那两只小儿,却被它们跑出了院外,眼看着追不上了。
“可恶!”松阳眼看着两小儿溜走,气的牙痒痒,又回头看那地上挣扎着的,上前一步,靴底朝上重重一踩,小人瞬间停止了哭泣,一切又是归于平静。
云棠一闭眼睛,待到风平浪静才又睁开,正巧碰到松阳鄙夷的目光。
“心慈手软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傒囊这种灵体只会做恶,根本就不该存在,也没什么好惋惜的。”松阳哼了一声,一撩衣摆,径自出门去了。
云棠摇了摇脑袋,是啊,对待这样的事上,自己确实是过于优柔寡断了,或许真正正气的人就该是惩恶扬善,不似她这般,只知道选择宽容。
瞧着松阳的背影,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道长说的是,晚辈今日受教了……不过那剩下的两只小精该是不会善罢甘休。”
松阳顿了顿脚步,“今日你先回去休息,我就在蓬莱殿的廊庑守着,明日一早就向娘娘奏请,这大明宫……小公主怕是不能待了。”
不能待了?那还能去了哪去?想要再问,松阳却早就迈着大步走了,云棠打了个哈欠,算了,左右她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困意也是真的袭来,不管了,反正明日就什么都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