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罗敷倒是未想到她是这么个态度,一时不知怎么回应,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又谦卑又圆滑,本以为是个没心眼的,想不到这么伶牙俐齿,想了一阵,清了清嗓子,“姚大人勤政,我怎好阻拦?戴雨,快去罢!”
戴雨怔忪一阵,这才嗳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剪子,朝云棠眨巴眨巴眼睛以示感激。
云棠也眨眼算作回应,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木凳儿,“来,坐这儿!”
等到戴雨坐下,两人手执着册子,私底下却手儿拉着手儿,一边时不时看看戚罗敷,一边儿在底下嘀嘀咕咕,“云棠,你这样护着我,万一得罪了她,以后可怎么办,莫不如就叫我去修修那树枝,左右我也习惯了……”
云棠拍拍她手背,“你可不许如此,说起来这事赖我,她瞧我不顺眼,这才迁怒到你身上,你放心,我大概了解那女人,最是心高气傲的,只要给足了她面子也就没事了,此事我有分寸。”
戴雨拍过戚罗敷的马屁,处境本来已不那么尴尬,却受了自己牵连,云棠也不想与戚罗敷结下梁子,可她怎么也不能对此事视若无睹,看来想要缓和与戚罗敷的关系,还要废一些工夫。
戴雨点头,云棠也真有些不懂的地方,正好问了戴雨几句,就这么着,半天也就过去了。
吃过饭回来,戚罗敷竟问了问云棠要不要吃枣子,云棠推拒几下,到底是收下了,这等女人们常爱吃的小零嘴儿,接受了代表跟你不见外,不接受反而显得太过死板。
亏得她态度谦虚低调,这么一天下来倒是与戚罗敷相安无事,转眼就入了夜,白日里有事做还好,现下没事做了,又不由得想起今早碰到采菱的时候,自己真真是太过莽撞,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呢?
去含凉殿找了趟李连,却只碰到了小六,说是李连遛马去了,再去找唐小乔,却怕更勾出她眼泪,想来想去竟拐到了三清殿。
谷夏说他经常在神尊后面睡觉,那他现在在不在呢?
谁知刚推开殿门,就从棚顶吊下个人影,小孩的模样,舌头伸的老长,再加上那双故意弄出来的斗鸡眼,把云棠吓了个跟头。
那小儿得了逞,这才嘻嘻哈哈从房梁上跳下。
云棠拍了拍胸脯,她认得这人,可不就是那小葫芦?“小鬼,谷夏呢?”
小葫芦叽叽嘎嘎笑了一阵,“谁叫你直呼我们谷爷大名,谷爷嘛,他去见心爱的姑娘了。”
云棠惊的不轻,“鬼……鬼爷他还有心爱的姑娘?是活人还是死人?”
“自然是活人,怎么?你嫉妒?”
云棠还自震惊,听了这话才转过神来,“呸!我嫉妒什么?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我们俩好着呢!”又笑眯眯凑近小葫芦,“小鬼,告诉姐姐,鬼爷到底喜欢谁家的姑娘?长的怎么样?性子呢?”她实在是好奇,谷夏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小葫芦一哼,“这是谷爷的秘密,可不能说,总之比你强一万倍。”
“嘿!你这小鬼,真没礼貌,我怎么了?谁还找不出几个优点?你不爱说拉倒,我等他回来自己问他,既然他不在,那我走了!”
出了门去,仍是想了一路,鬼爷他竟然喜欢一个姑娘?真真是稀奇了,想来想去又不免哀叹一声,喜欢又能如何?也只能远远看着,人鬼殊途,到底是不能去追的,他们不可能在一起……鬼爷还真是可怜……他怎么就不喜欢上个女鬼呢?那日那个彩凤不是挺好的嘛?
☆、立秋
一叶落而天下秋,说的就是梧桐,唐初宫中少树,开始种的是白杨,怎奈一到秋日,白杨萧萧,太显凄凉,这才更了树种,换成了梧桐,因此这唐宫中喜种梧桐的传统也就延续下来。
“孤桐北窗外,高枝百余尺,叶生既婀娜,叶落更扶疏。”云棠站在太液池旁的一颗梧桐下,喃喃吟念此诗,倒不是她有多精于诗体,实在是因为外公家院子里也有一颗几十年的梧桐树,他就经常吟诵此诗,云棠也是无意中学到的。
今日立秋,然而天气并未怎么凉爽,反而是这草木先有了反应。
从晚夏到早秋,也没有几日的工夫。
这几日里头,李连与她还是那般,原来李连那人是个会说甜言蜜语、懂情怀的,时不时说几句好话,带云棠出宫去走走,两人的感情更甚从前,谷夏那里,云棠追问了几句他喜欢的姑娘,他也没怎么交代清楚,更没带云棠去看过,采菱呢,据说还是老样子,自那日在崇明门遇见,这两个曾经的好姐妹也就再没见过面,其余的人,大抵都还是老样子,与云棠日常走动走动,这么个夏天也就过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宫里头又出灵异的事儿了,华阳公主住的承香殿闹鬼,据说总有小儿嬉闹的声音,却又见不到小儿的影子,害得承香殿人心惶惶。
小公主是独孤婧亲生的女儿,原来是住在蓬莱殿的偏殿里头,头两个月说是女儿大了,该有个自己的院子,便把那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的承香殿给拾掇出来,不得不说,这殿虽荒废了许多年,却风景布局样样都好,宫里不少的公主嫔妃惦记了许久,最后还是给了这位华阳公主。
谁知才住了一月,就发现这殿里闹鬼,小公主被吓出病来,只好又搬回蓬莱殿去,却仍不见好,夜夜惊恐不安难以入睡。
没要人命,也没什么可疑的人物,更没可能是人为造成,谁有那么大本事,隔空就能弄出小儿的声音?
因此这大理寺和刑部又有事做了,可这些人到底是男人,进后宫皇帝女眷住的地方总不能那么频繁,所以皇后玉口一张,又加上个宫正司姚云棠,说是信任于她,再加上处理孙茹的事有经验,叫她也跟着看看,云棠只得哭笑不得,她是女官儿,又不是神棍,啥叫有经验?
不过那小公主却真是可怜,十二岁的年纪,因为生的时候就不足月,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回又吓得不轻,蔫儿的像只小猫咪似的,谁看了谁心疼,当然了,她是没亲眼看见,这也是经常出入各宫各殿的唐小乔跟她说的。
她好歹认识鬼爷这样的资源,若是真有小儿的鬼魂闹事,不如就叫鬼爷领了去教育教育,何必吓唬小公主呢?
遂趁着这日休沐,云棠又去找了趟谷夏,正好他在,也就把这事跟他说了说。
“你说的小儿鬼……我也不曾见过,估么着也是不想跟我们归到一类,这样的鬼一般都是心怀怨恨,以害人作为乐趣,不会愿意归附谁的。”
“虽是不愿与你们为伍,可你们在这宫里这么久了,他们若是一直这么闹腾,你们总该知道,既然你也不知道……不会是新鬼?”
谷夏摇了摇头,“这也未必……还是看看再说罢。”
云棠皱了皱眉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心怀怨恨,那是被人害死的,这宫中女人为了争宠,互相残害子嗣倒也是有的,难道是因为这个?
“好,我还是先去找公主仔细问问,若是有麻烦,可能还得需要您老帮忙,这几日您少去着点儿偷看人家小姑娘,等这事办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谷夏斜了斜眼,“去你的吧,这事有完没完?要走赶紧走,别耽误我睡觉。”
云棠嘿嘿笑了两声,这才出殿去了,拐了好几个弯儿,终于到了蓬莱殿,长呼了一口气,怎么自己就跟这地方结下不解之缘了?
摆弄摆弄衣襟,确定哪哪都无误了,这才一掀袍角,进院儿去了。
正殿门前站了两个小宦,弯着腰立在两侧,突然门帘儿一撩,从里面走出个四五十岁的老公公来,正是赵喜年。
赵喜年一改往日的笑面,此时面色严肃的很,一甩浮尘,“你们两个别在这傻站着了,快去催催公主那药,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熬好?”尖着嗓子,让人听着有些刺耳。
那两个小宦连连点头,又赶紧听着吩咐去了,赵喜年哀叹一声,“这些个不中用的!”抬头的工夫瞧见了云棠,忙快走两步,“小姚大人,你来了?快进来吧,娘娘也等着你的!”又把云棠拉到近前,“那小公主真是可怜见儿的,本来身子就弱,这么一下都起不来床了,你们都是姑娘家,你去了也能帮着安抚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