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却是恭敬一拜,“见过伯父伯母,后生给二老带了礼物,小螃蟹,呈上来!”
那叫小螃蟹的太监一脸的喜庆,笑嘻嘻的呈上来个两尺多长的锦盒儿,把盒盖那么一开,人群中顿时一阵哗然。
☆、接你回宫(二)
姚庸盯着盒子里的东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殿下……这是?”
李连笑吟吟上前,一副彬彬有礼的嘴脸,“伯父,这是福州送来的荔枝,可以开胃健脾的,春日易厌食,今日恰巧来拜会,特带来给二老尝尝。”
此语一出,人群更加哗然,众人的目光又纷纷投向那两尺多长的锦盒,锦盒里头躺着的是一小捆泛着暗红的细枝,细枝上又挂着颗颗胭脂色的果实,颗颗饱满圆润,果皮上犹带着盈盈的水珠儿。
姚庸本就对李连这声声“伯父”叫的心神不宁,再得了他送的这等稀罕物什,更加坐立难安,“殿下,您能亲自驾到此地,已是我姚府的荣幸,怎还能叫您带来如此珍贵的礼物?”
李连忙扶住又要拜下去的姚庸,满脸的恭敬谨慎,仿若一般的后辈对待长辈,“晚辈虽还未独立设府,可父皇已经赐了表字,伯父无需再称殿下,只唤我表字不器便好!”
直唤表字,这是极亲极近之人才可如此,且这人可是皇子,姚庸顶着家里人投来的目光,只得尴尬地笑笑,“当今圣上……可真是博学多才,君子不器,真乃寄托了对殿下的殷切期望……”人家是皇子,准你叫表字那是瞧得起你,你却不能真就巴巴地叫上了,人家叫你伯父你就真是伯父了?这岂非跟当今圣上攀兄道弟?
这边姚庸一脸的忐忑,那边众人更是神色各异,有惊诧的,有嫉妒的,有怀疑的,更有对云棠刮目相看的。
不过所有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心里藏着一丝的不满,这六皇子也忒不会办事了些,既然来了姚府,自然就要顾及到一家之主的体面,这姚府里当家的自然就是姚禧,这倒好,就算你是冲着云棠来的,可也不能把正经的老爷凉在一边儿,对那姚庸却是又搀扶又聊天儿,还若无旁人的送了盒儿荔枝,这也太明显了些。
不过这不懂事儿的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谁还能说些什么?
李芳菲站在一旁,瞧着自己的丈夫尴尬地瞧着那盒儿荔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往挤出个大大方方的笑容上前,一双雪白的手腕将锦盒接了过来,“殿下跟小女云棠交好,今日还特带来礼物,这等稀罕物什咱们还是第一次见,既然殿下赐给咱们姚府,那就好好带下去洗了,各屋儿分一分,也算托了殿下的福尝尝鲜儿!”语中说的是赐给姚府的东西,自然也就免了几分的尴尬,又忙叫下人接过锦盒带下去收拾,这才又回头跟李连致谢。
李连似是没听出什么异样,只是冲着李芳菲礼貌微笑,又进正堂喝杯茶水攀谈了几句,这才要告辞回宫,当然,得带着云棠。
姚庸李芳菲夫妻两个虽是极舍不得,可毕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叫丫鬟收拾好了云棠的东西,亲眼瞧着女儿上了马车,往宫里头去了。
***
而这头云棠正端坐在马车里头,正疑惑着李连此行来的目的,却见车帘儿忽地被人掀开,李连呲牙笑了一笑,径直钻进马车坐在了云棠的对面。
从姚府出来的时候两人是分乘两轿的,就算民风再过开放,可毕竟男女有别,同乘一车就有些说不过了,如今李连这么一来,直把云棠吓圆了眼睛。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李连瞧着她那皱眉瞪眼的模样就觉好笑,仔细瞧着,那两弯细眉之上被皱出了两只小坑儿,因着皮肤本就白皙,真真可爱至极。
李连噗嗤一笑,“你是问我跑上你的马车,还是问我到你家来捣乱?”
云棠更气,她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个无赖?不过他和她到底地位不同,还是谨慎行事的好,“殿下,我不是已与你说好了?你今日这么一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连嘴角上扬的厉害,“什么意思?自然是接你回宫……”
云棠甚是无奈,遇上这样的人,打不得说不得,本就身份特殊,再加上那张厚脸皮……“殿下,您今日特来接我,下官实在是受宠若惊,可日后……还希望您万万不要如此了,这……与您身份不符,况且……”
李连知道她心里头想着什么,“况且,还那么不通人情世故,那一盒荔枝送的,叫你父母在姚府更加成了众矢之的?”见她不再出声,知是自己猜对了,又抿嘴含笑,“可你该是不知,这世上的人可不都是你想的那般,事实是,在有些人面前,你越过谦卑他就越想要压你一头,时间久了,那些人成了习惯,非但不会对你更加友善,反而会蹬鼻子上脸,贪婪成性……”
他这话说的极为认真,云棠瞧了瞧李连的脸面,又连忙低头,不觉暗暗心惊,她果真不会看人,本以为这李连是个缺心眼儿的纨绔,今日才知这宫里头长大的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可听他这语气,该是对自己的家庭了如指掌的,他住在宫里头,又是怎么知道这岐州姚府的琐事呢?
而且……他今日突然造访,还帮了自己,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他还对自己有什么心思?自己背上的伤疤,他真个不在乎?
云棠轻轻地抬头,“殿下……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您今日来,到底是所谓何事?”
李连腿长,这轿子毕竟是女官儿做的轿子,两人面对面坐着就有些狭小,之前他一直是把脚放在一边,这时候又不得劲儿,还没答她的话,先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膝盖又重重地磕了下云棠的,他那膝盖硬的很,把她撞的生疼,云棠到底没敢吱声儿,悄悄往一边儿挪了自己的,等着他回答自己。
李连终是摆好了姿势,这才摸了摸下巴,“姚大人,你可不要想多,我今日是找岐州的刺史有事,又想起你该是在家,这才顺便来接你回去,不过你放心,我李连可不是那等胡搅蛮缠之人,既然姚大人看不上我,我也早死了那条心,只不过实在是欣赏姚大人的性子,又不舍得错过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儿,如果旁的关系不能有,姚大人可否愿与李连做个朋友?”
朋友?云棠仔细瞧了瞧对面这人的眉眼,实在是看不出是真是假,堂堂的六皇子,竟然要与自己做朋友?
可如果是假,他还能图自己什么?笼络人心?自己的祖父不过是个岐州的长史,连朝堂都上不了,而自己呢,九品的看门儿小官,他是脑子进了水才来笼络自己,若是还图着之前的念想?自己也把丑陋的一面给他看了,若是他还惦记着自己的这副皮囊,说出大天她也不信……除了这些,他还能图自己什么?
难不成,是真的想和自己交朋友?可自己与他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与他交朋友,真的靠谱么?
“殿下身边青年才俊如此众多,为何……”
“我说了,是觉得你有趣,那些个死读书的有何意思?就算不去死读书,也爱搞那些骈散诗文,我又不会,还不如跟你聊天儿来的实在。”
“可我……哪里又是实在,不过是有些傻气,连人都看不准,殿下不过是觉得新鲜,等再过两年,我也不过和其他人一样……”
李连笑了,瞧着她说话时候腮边若隐若现的酒窝儿,渐渐的就有些痴迷,忙收回了目光,“你说你外公喜好老庄,说来我也研读了不少,虽不敢说精通,可也算有些造诣,庄子有一句说的好,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
顿了一顿,又接着说来,“虽说我俩并无太多的交集,可我总有一种预感,你和我是一样的,大概是灵魂上的契合总是容易被感知,我从你的眼神中体会的到……能活于这纷杂的世上,聪明也好,痴傻也好,王公也好,平民也罢,我只求别为别的改变了自己,所以语冰,可愿忽视你我的身份地位,只求在这世上能不必孤身一人,给我一次机会,我们相伴而行?”
语冰?亲密的友人之间才可互称表字……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这果真也是云棠坚守的东西,他又是如何知道?难道真是因为契合?也不知怎的,她竟有一瞬想要答应,可理智还是将她拉了回来,“殿下,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
李连目光点点,嘴角含笑,微微点了点头,“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云棠被那冉冉的目光迷惑住了,竟一时忍不住拒绝,等到反应回来自己已经鬼使神差的点了头,这才发现后悔已经晚了,可再去看着那双清澈明朗的眸子,又突然鼓足了勇气,他的一切都比自己更加优越,他这样的人,还能图自己什么呢?做个朋友……倒也好……
李连眯起眼睛笑了,笑的竟有些像个孩子,“语冰,日后就唤我不器罢!君子不器才可语冰语海,看你我二人这表字,都是这般的有缘呢……”
“不器……”
“语冰……”
作者有话要说: 小棠儿啊,亲妈告诉你,千万别信他,其实都是套路……套路……套路……
☆、南山公主
这次云棠回到宫来,得了两个不得了的消息,一个是周司闱到了二十五岁,早就提出了要离宫,现下上面终于同意了,而荣大人作为六个典闱里头最精明能干的,自然就补了上去,此为荣大人升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