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大人莞尔一笑,又掏出帕子帮云棠擦了擦眼泪,“傻丫头,自然是可以的。”
不过荣大人可是想差了,其实这里头最不怕的就是云棠……因为今日这出儿,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她们说的鬼怪,该就是谷夏说的阿苗和乌金了……
昨日她刚从教坊那头回来,跟着荣大人学了一天的学问,等到天一擦黑,云棠又应着谷夏的要求去了趟三清殿,虽说她现在听到那地儿还有些发怵,可有鬼爷护身,该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原来这三清殿没请来真正的神仙,倒是招来了一堆鬼魂儿,只要他们需要聚一聚,此地便成了他们的集会场所。
虽说云棠也见了不少的鬼了,可这么五六只鬼聚在一起,还是差点儿把她吓了个跟头,谷夏还说,就因着怕吓到她,他还特地先叫那些吓人的、丑的都避开了。
他已经如此“体贴”,她还能说些什么?
而且云棠还发现了,谷夏还不是只一般的鬼,今日见的这五个鬼里头,一个是今早见过的季疏朗,一个是个书生的打扮,一个须发皆白,一个若三岁孩童,还有一个貌美腰细的女人,都得叫他一声“谷爷”,看来这谷夏还颇受同类的尊重。
季疏朗笑盈盈地瞧着云棠,其实是在和谷夏说话,“谷爷,那事儿,您办的怎么样了?”
谷夏当然知道是什么事,“东郭,你叫阿苗和乌金明晚到清晖阁走上一趟,务必要弄出些动静!”
那老头儿嘿嘿一笑,答了声是,“谷爷,俺这就去!”说完就要动身,这一着急可好,身子没动,一颗脑袋倒是先飞了出去,肩膀上只留下一截脖颈儿,正一点一点往外渗着血,云棠又哪里见过这等诡异场面,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头的脑袋飞了一阵儿,在门口拐了个弯竟然又回到脖子上了,这才又成了个完整的人形,怪的是,那脑袋刚刚还飞了出去,现在再看老头脖子,竟然一丝痕迹也无。
接好了自己的身子,东郭这才又笑了笑,有些抱歉似的,“差点儿忘了,谷爷说这姑娘怕吓,不叫我们弄那些怪象,实在是习惯了,一时忘了这茬儿。”又朝着云棠抱拳行礼,“那丫头,实在是对不住了!”道好了歉,这才囫囵个儿施施然出门去了。
云棠还在怔冷之中,直到听到谷夏的安慰才缓过神来,“东郭是个落头氏,若想出去,无需动弹身子,只要一颗脑袋飞走就可,你别看他这样子骇人,人倒是个好人……”
“啊?哦……”
安慰了云棠,谷夏又来交代季疏朗,“疏朗,等到明晚阿苗和金乌一出现,那些女官儿们势必会冲出屋子,到时候我叫你瞧瞧,到底哪个是那晚在教坊看过的。”
季疏朗眨巴眨巴眼睛,“得令!不过谷爷够狠,为了达到目的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怪不得你生前没姑娘喜欢,做了鬼还是没女鬼喜欢……”
谷夏在云棠的身子里干咳了几声,也没再理他,“青琅,灵犀,彩凤,这些日子我不在,若是大家谁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立即通知我!”
这剩下的三鬼就是一个书生打扮,一个小儿体态,一个美娇娘了,云棠也不知哪个是哪个,只听三鬼齐声答是,谷夏交代好了所有事宜,这才叫这些鬼魂们都回去了。
只剩下云棠和谷夏,也出了三清殿,回去休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了,大家小年快乐呀!
☆、自雨亭
昨夜采菱和唐小乔去刑部找了赵叔礼,竟真的把他给找了过来,这得得益于赵叔礼是个工作狂,一月得有半月睡在刑部。
当然了,即便他来了,也依然是一无所获,不过这倒帮着他确定了一个事实,就是这大明宫绝对不干净。
而另一端,谷夏却是达到了他的目的,季疏朗趁着几百号女官聚在一起的工夫认出了人,原来洛水碧死的那日,出现在教坊里头的女官儿是尚功局的典珍吴鸢,这吴鸢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早早就坐在了司珍处第二等的地位,乃是因为跟此处一把手孙大人孙茹交好的缘故。
如此一来,这跟他们从前了解的就有了一丝关联,小田说,他是被孙茹带入了尚功局,后来又命丧深井,而洛水碧死的那日,吴鸢又出现在教坊,吴鸢又是孙茹的狗腿……这其间到底是巧合,还是有猫腻?
春雨贵如油,今日谷雨,谷雨谷雨,取自古人雨生百谷之说,正是万家忙于农事的时节,然而在大明宫中,一切仍是悠闲惬意地继续着,除了天气和宫人的衣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云棠撑着把花伞,绕着太液池刚走了半圈,今日她难得清闲,突然想找处安静的地方,她这人虽喜欢热闹,可也得有足够的独处时间,这样的独处能让她消化了好的,平复了坏的,然后再变成最最平静的姚云棠。
不过如今这个时候想要独处也是有些困难的。
不知道怎的,鬼爷今日也有些惆怅,说气话来也不像从前那么恶毒了。
“雨来了,你怎么不回去?”
“我啊,正是雨来了才出来走走,这味道多好闻,处处都透着生机,和秋日就是不同,你可听说过张先生的诗?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谷夏笑了,“你倒是有雅兴,不过若是我,我宁愿沏好一杯新茶,敞开窗子,就那么坐在窗前瞧一天的雨。”
鬼爷的声音里透露着淡淡的温润,这是云棠从未见识过的,她突然觉得,此时的她与他就像是一对相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什么都可以谈,却不愿再去谈那些大义凛然和壮志凌云,他们谈的不过是春日的雨,新煮的茶,还有归来的雁……反正,就是怎么自在怎么活。
不过因为李连的出现,这份难得的安静马上就烟消云散。
除了太液亭,太液池上还有几个小一些的亭子,比如北岸离含凉殿极近的自雨亭,说起这自雨亭,还是天宝年间玄宗为了乘凉,便叫人在此处建了座小亭,又引山泉从房檐流下,故此可以形成水墙,以达到降温的效果。
而此时的自雨亭,就正巧坐着李连这尊大神,正拿着个酒壶自饮自酌。
春雨绵绵洒在池面,如此美好悠然的良辰美景,这厮却不懂得享受,非要坐在这稀里哗啦流水的亭子里面,岂不是焚琴煮鹤之辈?
云棠见他喝的认真,估么着也没注意到自己,心想着散步也累了,刚要折返,却被李连给瞧见了。
“姚大人!别来无恙啊?我正在饮酒,姚大人要不要陪李某小酌一杯?”
瞧都瞧见了,总不能得罪皇亲国戚,云棠实在没了法子,只得走了过去,收起花伞立在一旁,这才郑重行了礼,“微臣姚云棠拜见殿下,前几次是小臣有眼不识泰山,怕是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或许是出于好玩,他把自己伪装成翰林,可她却不想陪他玩了,因为不到万不得已,云棠喜欢把话都说开,这样谁也不用藏着掖着,更不用互相揣测,有那个磨叽的工夫做点什么不好?
李连却是愣了一愣,这时候才有些醒酒,“你……知道了?”
“是!”
“那……你先起来,你我又何必行此大礼?”
云棠这才站直了身子,又一本正经地回答,“殿下此言差矣,无论到何时,礼法都是不可随意对待的。”又偷偷瞧了瞧他,或许是喝了不少,眼眶子都有些微微泛红,她记得外公喝多了比这还厉害,眼睛鼻子耳朵无处不红。
而李连眼眶子红却不是喝酒喝的,他倒了杯酒,又看着云棠,“姚大人,我今日心情不好,可否陪我吃杯酒水?”
难道……他是哭过了?他也会哭?锦衣玉食的活着,一辈子都不用操心,他有什么可烦恼的?不过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云棠还是心软了,鬼使神差的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