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诉我,读书识字的人都与他一般鼠目寸光,连国家大义都不懂,若是再揪着我镇守云中之事而论,今日不论也罢。”刘元骂完了人也没打算再继续,但是也得有言在先,先把话亮了出去,让人再说出蠢得无药可救的话,干脆都别说了。
至于被刘元拐弯骂着鼠目寸光,连国家大义都不懂的人,早已灰溜溜的逃了。
“殿下守护百姓,定天下之功,我们心下敬佩。”谁也无意抹掉刘元确实守住了云中,至少到现在为止,云中并无匈奴进犯,更别说刘元自来云中之后一直都为云中建设出力,修渠引水造桥。
从前的云中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今百姓又是什么样的状态,他们其实都清楚,但这一次再来云中,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同看到了盼头。
“今日与殿下讨教,只论见解,不谈国事。”谈国事什么,刘元是大汉的公主,无论他们对大汉是什么态度,论国事就是要参与,还是别吧,讨教就讨教,说说各自的见解就好,莫谈国事。
“请。”论什么刘元都可以奉陪,请着他们上台,刘元表现得很是客气,一旁的人也朝着刘元露也一抹笑容,“殿下请。”
刘元往台上走去,与刘元那日下了战书的人便也走了上去,作为有礼之士,上了台来也各自作一揖,相互客气着些。
“先秦灭六国,杀士人,先前听闻殿下曾颁下求贤令,敢问殿下以为贤才为何?”提起刘元求贤令,不少的人都记着这回事,问起刘元此事来,他们也是怀揣几分好奇。
“所谓贤才,贤者,从臤也。臣为顺从的眼睛,又为能干的右手。《庄子-徐无鬼》中有一句,以财分人之谓贤。才,艸木之初也。从丨上贯一,将生枝叶。一,地也。凡才之属皆从才。吾以为贤才是谓有德有才,文以兴国,武能安、邦。”
刘元所答引经据典,一边说还一边将字写了出来,一群识字的人听着刘元解说也是觉得十分有道理。
说文解字那是什么,那是中国第一部 系统地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现在还没有,拿里面的内容来忽悠人妥妥的。
刘元那么说话,一群人听得也是真真的。
“依殿下所言,身怀才学者若不能出仕为官,为天下造福却算不上贤才的?”话里挖坑想坑刘元,想得倒是挺美的,刘元能让他们坑得了才怪。
含笑而抬起头,刘元道:“不知诸位读书识字是为何?”
问得倒是客气,一群人听着刘元的话顿了顿而答道:“殿下读书识字又是为何?”
“知耻,明理。”刘元问,他们不敢接话回答,他们问,刘元却半点不曾退缩地回答。
“刘家的出身,我的出身诸位都是知道的,就算从前不知道的,既然来了云中必也打听清楚了。刘家不是贵族,家道中落后,我祖父为了养活一家子耕种,父皇原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刘家的今日是很多人包括刘家自己人也想不到的。因此幼时我不像诸位贵族家的弟子有名师教导,三四岁开始读书识字。我能识字,多亏了多年沛县的主吏,也是当今大汉的丞相萧何。”
“当初我拜师时萧先生也曾问过我为何想识字,我那时也是这般的回答的,知耻,明理。”
“知耻而后勇,明理而辨是非。我识字只为如此,不知这个答案,诸位可曾满意?”
答完了,回头笑问一句,提问的人得刘元这样的答案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谁让刘元说得在理。
“我回答了诸位,诸位还没回答我。”刘元答完了也没忘这个问题是她先问出去,她都回答了,对面的人难道不答一答?
刘元都如此大方,他们好意思不大方?
“我不如公主殿下,初识字时因家中长辈所逼,后来……”
后来怎么样,那人点到又不说了,刘元好奇地询问,“后来如何,如今又是如何?”
回答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郎君,很是年轻,还透着几分稚气,面对刘元的询问他还睁大眼睛看向刘元,刘元道:“你知道我现在读书识字为了什么?”
方才的问题是问从前的时候刘元为什么会想读书识字,而眼下刘元自问的是现在为什么而读书识字。
“这,殿下难道忘了初心?”
立刻有人像是嗅到了刘元的不是,紧紧地捉住追问着,生怕错过的模样。
刘元道:“不读书时是为知耻明理,读书后更希望能学得古人大贤的智慧,他们想做而做不到的事,盼能做到。”
一番话落下,谁都没想到刘元竟然还会有如此大志向。
“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庄子爱逍遥,墨子怜天下,诸子百家皆有所长,从前他们都想用自己的理念能改变乱世,我也想学得他们的本事,将好不容易安定的天下变得真安乐。”
道指各家思想,若不是熟读百家,刘元怎么说得出他们的中心思想来,因而看着刘元的眼神,倒是少了几分轻视,多了郑重。
不怪刘元敢接下战书,若是刘元没有半分真本事,她岂敢上那台上争论起来。
“提到孔子的三人行则必有我师,不知殿下可曾看过左传。知左传中的一句话,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行,刘元看起来确实是读过书,读得还不少,有人提出了左传。
“此句出自左传-僖公二十年。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商久矣,君将兴之,旨可赦也已。”弗听……”
“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耈,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杀求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
“宋襄公假仁假义,愚昧无知,何其可笑。”
刘元不仅将此段背了出来,更对宋襄公的所作所为直表露嘲讽。
“依殿下所言,君子不得伤,不禽二毛就是一句笑话?”
“两军交战是为何?当日宋襄公出兵是为救郑,战场之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既可得胜解郑国之围,又可不必让宋国将士凭添伤亡,其不念所救之郑,随他出兵的将士,怜敌国将士,不可笑?身为一个国主连个远近亲疏都不分,凭白叫楚军准备妥当以叫将士多伤,不堪为一国之主。”
“好!”刘元说得在理,立刻引得一群叫好声,台上的人难道也一样分不得远近亲疏,道刘元的不是?
刘元答完了朝着他们作下一揖,等着下一个的提问,随口一句刘元还能将全文背出来,再论起来,引经据典的,刘元也是半点不怯场的。
“不想公主殿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上面辨得热闹,下面听着的人如徐庄和尤钧交头接耳说话。
“殿下多年不管有多忙每日都要看至少半个时辰的书,你以为呢。”他们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其实都能听见。
琼华跟着刘元最长,最是明白刘元的勤奋的。
“殿下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读书可以明智,饭可以不吃,书不能不读。”琼华一脸骄傲地抬起头,比自己看书还要高兴的态度让人不禁露出笑容。
“是我失言了。”徐庄只是表达自己的惊讶,没想到琼华的反应那么大。
琼华得了徐庄松口也就不以为意了,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前方,这第一天刘元一干人议论到天黑,刘元是以一对五啊,竟然半点不落下风,对答如流得让下面的人连连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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