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弈摆着的手,上面拿了枚白棋,他看着对面坐着的苏梁浅,缓缓放下,用清冷如常的口吻道:“他动了。”
苏梁浅笑。
阳光下,笑靥如花,落在谢云弈眼里,比六月的骄阳还要明媚美好。
“煎熬忍耐了这两个多月,他忍不了了,就两个多月,就忍不了了。”
苏梁浅懒懒的,似也有些漫不经心,嘴角上扬的弧度,充满了讥诮,仿佛在说不过如此。
“也没有忍耐下去的必要。”
苏梁浅看着谢云弈,微微一愣,随即莞尔一笑,轻笑道:“还是有点必要的,不过这样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好。”
对夜傅铭来说,这时候向庆帝摊牌换取现状的改变并没有什么错,但是闹翻了,还惹得庆帝对他动手,就不是件好事了。
这一点,夜傅铭想必也心知肚明,但他那样做了,足够说明,他对庆帝的不满有多深。
“真是可惜,他们父子两反目成仇,相杀成恨的画面,我没看到。”
苏梁浅一脸惋惜,却没有半分意外。
庆帝和夜傅铭都是自私自利至极的人,这样利益至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想要得到的利益,刚好建立在要损害另外一个人的利益至上,还会冒犯他的权威,不发生矛盾争端才怪。
这两个人,一个害了沈家,一个毁了她一生,现在他们父子两狗咬狗,苏梁浅如何能不高兴?
“谢云弈。”
苏梁浅眨巴着眼,叫了声谢云弈,往他的方向凑了凑,一双眼睛明亮,泛着兴奋的光。
“我现在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我真想看看,他们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操纵,为我做嫁衣,会是什么反应?一定很有趣。”
苏梁浅在说到有趣二字时,表情却是冷的,那种满是仇恨的冷。
她缓了一会,意识到什么,“我这样是不是很坏很恶毒?”
谢云弈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自然,“不,是他们欠了你的,欠了沈家的,应该还。”
谢云弈幽深的眼眸,倒映着苏梁浅满足的笑靥,载着能安抚人心的温柔和深情,还有包容。
只要是苏梁浅,就可以包容一切的宽容。
不过,在谢云弈看来,苏梁浅确实没有错。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人,为自己讨一个公道,这又算得上是什么错呢?
***
夜傅铭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边的晚霞燃烧,颜色如血,透着妖冶。
夜傅铭并没有清理伤口,脸上大半的血迹都还在,下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吓了一跳,很快,苏倾楣也知道了他受伤的消息。
李嬷嬷看着脸色难看,面色惶恐的苏倾楣,上前道:“小姐,七皇子受伤了,您去探望探望吧,刚好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近段时间,夜傅铭时不时会来苏倾楣这边坐坐,两人偶尔还会一起用膳。
苏倾楣没戳穿夜傅铭的目的,也还算客气的配合,两人相处的还不错,虽然夜傅铭至今没碰苏倾楣,但李嬷嬷觉得这样发展的势头很好。
李嬷嬷想着,只要时机合适,苏倾楣表示关心,夜傅铭的心,不是不能消融,两个人还是能好好过日子的。
在热切的李嬷嬷看来,今天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李嬷嬷这话,完全没说到苏倾楣的心坎上,她拧着眉头,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我去探望他干嘛?”
在此之前,苏倾楣不仅仅知道夜傅铭受伤的消息,还知道他今天进宫去了,只是不知道他进宫见的是谁,又是谁将他伤成这样的,再就是,她并不知道这次进宫是夜傅铭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还以为是谁召他入宫的。
不过,苏倾楣并不担心这些,她也不关心夜傅铭的伤势,她害怕的是,夜傅铭给她带来麻烦灾祸。
毕竟,宫里现在想要对付夜傅铭的那几个,都是贵人,是她得罪不起,不,应该说是她不敢招惹的。
“我真是倒霉,居然嫁给了他,不知道——”
李嬷嬷知道苏倾楣接下来要说什么,变了脸色,上前捂住她的嘴。
“小姐,隔墙有耳。”
她凑到苏倾楣耳边,压低了声音。
苏倾楣指了指李嬷嬷捂住她的嘴,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李嬷嬷依旧不放心,叮嘱道:“小姐现在这个时候,更应该谨言慎行。”
李嬷嬷告诫完,才松开苏倾楣的嘴巴。
苏倾楣深吸了几口气,不满道:“我知道,我这些话,也只是在李嬷嬷面前抱怨抱怨。嬷嬷,您说,这事不会牵累到我吧?”
李嬷嬷安慰道:“小姐,夫妻一体,不过您放心,既然七皇子受了罚,想必贵人的气也消了,您先去看看七皇子吧。”
苏倾楣想想也觉得是,被李嬷嬷的话安慰道。
她稍放下心来,随后看着李嬷嬷,板着脸认真道:“在这件事上,嬷嬷就不要再劝了,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乐观,七皇子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虽然来看我,心里不定怎么厌弃我呢,都是被逼着的,逢场作戏给别人看,我去看他,他不但不会高兴,心情还会更加糟糕,我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像正常夫妻那样的,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还不如指望萧家长盛不衰,嬷嬷就不用操心了,他现在还是七皇子,这王府的主子,有人会照料他的。”
苏倾楣口气很重,已经有些警告的意味在里面了。
对现在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信,苏倾楣也不想这样,但是李嬷嬷一次次的,没完没了的劝他和夜傅铭好好的,苏倾楣实在受不了,已经是厌烦了。
苏倾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嬷嬷就是心有不甘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无奈又气恼,觉得苏倾楣死脑筋。
苏倾楣并不知道李嬷嬷此刻心中的想法,她也不知道,她和夜傅铭的事,虽然李嬷嬷也觉得事有蹊跷,但她更加觉得夜傅铭无辜,而苏倾楣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是夜傅铭对不起她在先。
两人在这件事上的分歧,根本就不能逆转。
就像苏倾楣说的,夜傅铭是王府的主子,总有人照料。
夜傅铭放下马车,门房值班的小厮见他满脸的血,当即就张罗着请大夫,被夜傅铭制止。
“不用了,我自己会处理。”
夜傅铭的声音,早没有前段时间意志消沉时的阴鸠,相当的温和,一如最开始的时候。
如果那几个人认真听的话,还能察觉到他声色中隐隐的笑意,带着愉快的情绪。
夜傅铭进府后,命人找了周明,前去他的院子。
周明到的时候,夜傅铭正坐在镜子前面,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正在给伤口上药。
“七皇子,这是?”
周明走到夜傅铭的身后站着,“我听说,您受伤了,是皇上伤的?”
周明作为夜傅铭费心挖来的谋士,自然是有脑子的,他知道事情的前因,也知道他今天进宫是找庆帝,这头上的伤是谁造成的,不言而喻。
夜傅铭已经将伤口处理好了,他看着额头上那一道红色的伤痕,嗯了声,脸上反而是带着笑的,“是父皇伤的。”
他转过身,面对着周明,“我已经和父皇摊牌了,现在已经是别无选择了,虽说是各取所需,但我这伤,是为了他,为了沈家,我有开口请求父皇重审沈家的案子,就算不公开自己的过错,也还沈家,还驸马一个清白,父亲气急,拿奏章砸了我,不过只是一点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