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听沈大夫人提起已经过世的沈谦,脸上所有的笑褪去,想要安慰,都不知道说什么。
丧子之痛,不是言语可以抚平的。
而且,那场灾难,她不但失去了儿子,还有夫君。
沈大夫人和沈家的长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人感情甚笃。
那是她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
***
萧燕看着跑步进来的萧凭望,在他进房间前拽住了他的手。
“凭望。”
萧燕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听起来没什么底气,甚至还有些心虚害怕慌乱。
“我明白姑姑的难处,时辰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和表妹回去。”
天色已沉,夜幕降临,就算走廊四处的灯笼点着,光线依旧昏暗。
就像沈大夫人说的,现在还一摊子事呢,萧凭望暂时也顾不上萧燕。
萧燕摇了摇头,苏倾楣上前道:“我们若这时候回去,舅母和表妹还不得到苏家找我们算账。”
这正是萧燕忌惮的。
本来,她现在在苏家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了,要刘园意和萧意珍杀去苏家,说要和她断绝关系之类的话,那苏克明对她,就更肆无忌惮了,她的日子,也会更加艰难。
萧凭望思忖了片刻,“那姑姑和表妹就先留下。”
萧燕拽着萧凭望的手紧了紧,“凭望,等会你可得护着你姑母,还有你表妹。”
萧凭望点了点头,萧燕还要说什么,被苏倾楣提醒打断,“母亲,表哥还有事呢。”
萧燕不情愿的松了手,“你先去忙。”
萧意珍躺在床上,萧夫人坐在床边,两人还在那哭,还在那骂,萧凭望英挺的眉皱的更紧。
萧夫人在萧凭望迟疑着开口前,先一步发现了他,“都走了?”
她脸上都是泪,声音僵硬。
萧凭望嗯了声。
萧夫人对萧凭望的表现极其不满,萧凭望对萧夫人此次所为,心里同样存着很大的意见,之所以忍着没很快发难,就是见两人哭的太过伤心悲痛,没忍心。
萧意珍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都哭肿了,脸也是红红的,看着萧凭望问道:“那我的那些东西呢?是不是也被抢走了?”
三观很正的萧凭望很快纠正道:“什么你的?什么抢走了?那些东西,就不是你的,这也不是抢,这叫物归原主!”
萧意珍听了这话,心就像是被剜空了似的,那种整个人仿佛要爆炸不能呼吸的感觉,再次浮了上来,萧夫人见她呼吸和脸色不对劲,忙安慰劝哄,然后指责萧凭望,“萧凭望,你姓什么?珍儿是你妹妹,你是要和外人合伙,将你妹妹还有你母亲气死是不是?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胳膊肘尽往外拐!我告诉你,你自己要用你自己院子里的东西赔偿,你自己赔的,要少了,也别找我,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出这银子的,一两,一个铜子儿我都不会出!”
萧夫人呼吸也急的很,她指责萧凭望看到屋子的时候,见房间的架子上,不少格子都空了,和萧意珍一样,也仿佛要爆炸了一般,逮着萧凭望,将肚子里的火气发泄在他身上。
萧夫人身后站着的嬷嬷看向萧凭望的眼神,都是带着怜惜心疼的。
在稍稍有点眼力劲,还有几分理智的旁观者看来,萧凭望今日这样的处理方式,显然才是对的,至少,大方向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这也就是他回来的还算及时,不然的话,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萧家又不知道闹怎样的笑话,丢多大的脸,当然,现在的这种情形,这脸,也丢定了。
“萧燕呢?还有苏倾楣,那对吃里扒外的母女呢?她们也回去了吗?还是就在这里?”
因为呼吸急促,让萧夫人的口气听起来很重,咬牙切齿的,眼神也凶狠的很,仿佛要吃人似的。
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萧意珍像是被提醒了般,站了起来,边站起来边往外冲,“我找她们算账去!”
“珍儿!”
萧夫人慌忙叫了声,像之前那样,跟在萧意珍的身后。
萧夫人和萧意珍两人都以为萧燕和苏倾楣离开了,但她们觉得,就算是走,她们应该也还没走远。
两人一肚子的窝囊气,还有堪比从身上割肉下来的痛,都亟需发泄。
季夫人和沈大夫人她们不敢不能,比起萧家那些无辜的下人来说,萧燕和苏倾楣自然就是最好的对象。
就在房门外站着的萧燕和苏倾楣,能听到里面的动静,萧夫人和萧意珍从房间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萧燕往外逃,萧意珍眼睛里面一下迸射的火光,几乎能将这昏暗的夜,都给点燃照亮了。
“萧燕,你给我站住!”
萧意珍直呼萧燕的名字,完全没有上下尊卑可言。
往日,萧意珍和萧燕的关系是不错的,萧意珍也是很喜欢萧燕这个姑姑的,有些时候萧夫人骂她,萧意珍都会找萧燕告状,但这会已经气急的萧意珍,完全想不起半点萧燕对她的好,更顾及不到,这个人是她的姑姑,如果手上有鞭子,萧意珍都想抽萧燕一顿,狠狠的,抽一顿。
“是你,都怪你!”
萧意珍边追萧燕,边还指责,萧夫人跟在萧意珍的身后,也骂人,骂的很难听。
萧凭望虽然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并不是完全不了解,但见她们这泼妇般彪悍的样子,还是吃了一惊,最让萧凭望无语的是,萧意珍这幅德行,萧夫人竟然不是先管束她,而是跟着她一同指责萧燕。
萧凭望心头朝春宴后那生出的想要争取的声音,因为今日的事情,还有萧夫人萧意珍的表现,一点点慢慢变小,临近熄灭。
嫁给她的女子,若不是真正的高门,脾气强势,定是会被欺负的。
“萧意珍,你够了,你给我闭嘴!”
萧意珍这个样子,萧凭望还真的有些担心她会对萧燕动手,加快了步伐。
萧意珍跑的虽快,但萧凭望身高腿长,还是在院子里逮住了她,萧夫人见他捉住萧意珍,手劲还挺大,当即用手去拍打萧凭望扣住萧意珍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萧夫人也是下了狠手的,萧凭望被打的手背,一下就红了。
“母亲是觉得妹妹的名声还不够糟糕吗?想要她再多一个对长辈动手的恶名!”
萧凭望的声音挺大,且火星味也重的很,再加上他说的事也是萧夫人很在意的,萧夫人一下就愣住了。
萧凭望将萧意珍捉回了屋子,将她强按在椅子上,“你给我坐好!”
被按在椅子上的萧意珍,眼泪一下喷涌而出,“不要,我不要坐好!”
她流着泪,声音带着哭腔,边就站了起来,又被萧凭望按了下去,这一次,萧凭望按她坐下后,并没有马上松手,“我让你坐好,你没听到吗?”
萧凭望这口气,还有那气势,像极了萧镇海,震的萧夫人一下都没敢上前去训他。
萧意珍边哭着边用脚去踹萧凭望,萧凭望也没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萧意珍被弄的很不舒服,哭的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松手,你弄痛我了,我自己会坐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萧夫人几步上前,用力将萧凭望推开,然后抱住了萧意珍,将她搂在怀里,母女两又是一起哭。
“你要这样——”惯她到什么时候。
萧凭望脱口就要质问萧夫人,想到萧夫人和她身边的嬷嬷之前向他说了,扫了四周一眼,见都是人,将这样落萧夫人面子的话,咽回了肚子。
萧意珍就哭了一会,眼角的余光瞄到门边上站着的萧燕,一下就停止了哭泣,她手指着萧燕的方向,两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是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的东西怎么会被那些人抢走?送那些东西装好人做人情讨要好处,现在联合着外人抢要回去,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既然不能做主的东西,干嘛打肿脸充胖子,拿来送我们!”
萧意珍歇斯底里的,声音很大,每个字都很重,用词更是半点也不客气。
“看我又被打又被绑,你满意了,你很开心是不是?你还是不是我姑姑,你还有没有将我当成侄女!这些年,你从我们家也得了不少好处,你将那些东西也都给我还回来!”
萧意珍另外一只手握成很紧的拳头,放在膝盖上,声音大的,情绪激动的,整个人都在抖。
搂着萧意珍的萧夫人也转过身去,面对着萧燕和苏倾楣,眼中是深浓的化不开的恨意,那声音说出的话,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充满了恨意,“萧燕,你是疯了吗?你没长脑子的吗?你明知道季夫人是站在苏梁浅那边的,和我们,和萧家不对付,你居然还找她帮忙!我的脸,萧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影响你两个侄儿的婚事?你真该死,你简直罪该万死!有你这样的母亲,苏泽恺他就是活该!”
何止是萧有望萧凭望,最让萧夫人头疼的还是萧意珍。
今日萧意珍所为所言要传出去,谁还敢娶她?想到这些,萧夫人何止想咒萧燕去死,她简直想自己亲自动手,将她弄死。
萧燕往前走了两步,张口正要说话,萧意珍已经将矛头对准了素日和她关系极好的苏倾楣,“还有你,苏倾楣,你也是个蠢蛋!”
萧意珍站了起来,朝着苏倾楣的方向走近,“要不是你贪慕虚荣,非要在朝春宴上出风头,穿那个什么百色缎制成的衣裳,苏梁浅哪来那么好的机会将东西要回去?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真不知道我父亲看重你什么,你在穿那衣裳前,都不去查一下出处的吗?活该你输给苏梁浅,你就是不如她,你什么都不如她,你这辈子注定都会被她踩在脚下!”
不怎么聪明的萧意珍,难得机智了一回,张口就击打中了苏倾楣的七寸,苏倾楣就好像被烧着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在萧意珍话说完的时候,脸都是变形的,眼睛一下红的比哭了许久的萧意珍还厉害。
萧意珍边指责数落苏倾楣的时候,边向她走近,萧意珍气苏倾楣,但也没那么气的,但越说越气,话说到最后,她甚至觉得苏倾楣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苏倾楣创造那样的机会,太后不下懿旨,苏梁浅根本要不回那些东西,要那些东西苏梁浅没要回去,苏泽恺就算出了事,萧燕也有办法应对,不会找上萧家,不但不会找上萧家,可能还会往萧家继续送东西。
苏梁浅的那份嫁妆清单,现在外面都有卖的,那么多的东西,她这几日出去和那些小姐见面,她们都会谈论此事,个个都羡慕坏了,想到自己曾经心爱的那些东西,也会落到她的手中——
萧意珍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处,额头的青筋暴出,她再见苏倾楣一脸凶恶的盯着她,更觉得来气,手直接就扬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
同一时间,苏倾楣也承受不住萧意珍说的那些话,对她抬起了手,两人几乎同时,狠狠的朝着对方的脸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