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楣惊惶间,收起脸上不该出现的情绪和让人觉得阴狠的表情,那满含惊喜的眼眸,在灯光下,隐隐可见激动欣喜的泪光闪烁。
“父亲!”
她同样惊喜的叫了声,因为防备着门口站着的苏管事,不想让他知道,刻意压低了声音。
苏克明看着眼中含着热泪的苏倾楣,满是关切,让他觉得自己刚刚意识模糊间看到的面色冰冷的近乎狰狞的面孔,仿佛是幻觉。
“你刚刚在想什么?叫你半天也不应!”
苏倾楣听苏克明的一言一行可谓是了若指掌,听他这般问就知道,他刚刚肯定是看到了自己的失态,顺着他的话就解释道:“我在想,不管怎么说,您也是父亲,社生了她将她带来这个世界的人,姐姐她怎么可以这么过分?为什么可以这么过分?父亲,我真是越想越气不过!”
苏倾楣情绪颇为激动,少有的义愤填膺,不过她这样的打抱不平,倒是让苏克明相当受用。
“她要有半点良知的话,今天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哪有心?她根本就没心!”
这里面的动静,惊动就在外面守着的苏管事。
“小姐,是老爷醒了吗?”
刚刚一直隐身的苏管事转了个身,就站在了门口,苏倾楣正准备找个借口将他打发走呢,正想着的时候,苏克明开口道:“让他进来。”
苏克明声音也是刻意放低了的,苏倾楣倒是可以听清,但门外站着的苏管事,却没能怎么听到,就感觉到有熟悉的说话声。
苏倾楣担心遮遮掩掩的,更会让苏管事倒戈向苏梁浅,将苏管事叫了进来。
“我肚子饿了,你让人准备些吃的东西,就说是你想吃,不要叫人发现了。”
因为挂心苏倾楣的情况,白日的时候,苏克明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肚子饿的难受。
他这会醒来,一是有事要交代,另外也是被饿醒的。
苏管事道了声是,“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现在什么时辰了?”苏克明问。
“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天就亮了。”
苏克明还是躺着的,点了点头,重复着又叮嘱道:“去吧,不要叫人发现了。”
苏倾楣见苏管事离开,目光还是落在苏克明身上,对苏管事道:“苏管事,作为下人,忠心第一条,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苏管事脚步微顿,躬着的身子僵住,道了声是,缓慢的退了出去。
“你怀疑苏管事有什么问题?”
苏管事是苏克明的人,在苏府多年,因办事能力不错,还算得苏克明的信任,在没有确切的证据的情况下,苏倾楣自然不会凭自己的主管臆测,就在他身上安罪名,摇头道:“不是,只是听父亲的话,保险起见,告诫他一番。”
苏克明并无觉得不妥,点了点头,让苏倾楣扶着他坐起来,苏倾楣关切问道:“父亲,您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苏克明对苏倾楣倒是没有隐瞒,直接道:“没事,我是故意装晕的,本来是想吓吓苏梁浅的,没想到这个不孝女,没有孝心就算了,居然连我的死活都不管了,我看她根本就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我真是上辈子做了孽,竟然生了个这样的女儿,幸好父亲还有你!”
苏克明想出装晕这主意,还是因为苏梁浅阻止他对萧燕动手,说萧燕身体不适会对她拿回嫁妆一事有影响,苏克明灵机一动,他想,若自己昏倒了,苏梁浅受到的舆论压力必然更大。
而且,萧燕比他还不想将那些东西交出去,他这一昏迷,她必然会找各种借口拖延此事,到时候这事回旋的余地也更大。
苏克明简单三言两语,苏倾楣完全洞悉了他的心思,心都放下了不少,面上却还是一副关心急切的样子,“父亲下次可不要这样了,真是吓死女儿了,还有祖母,祖母她也很关心您。”
苏克明见苏倾楣居然帮着不待见她的苏老夫人说话,再想到苏梁浅,苏老夫人那么疼爱苏梁浅,她现在为了自己也忤逆苏老夫人的意思。
有苏梁浅的这种对比,苏倾楣在苏克明心里的形象,一下更加高大甚至是伟岸起来。
“父亲既然是装晕,怎么大家都走了,您也不醒过来,您知道女儿有多担心吗?我气的都想去大姐姐的院子里找她算账了!”
苏克明正色解释道:“我假装昏迷一事,你谁也不要说,包括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母亲。”
苏克明现在烦透恨透了萧燕,在提起她的时候,还刻意加上了前缀,不友善的口气,透着嫌恶。
苏克明这话,并不算正面回应苏倾楣。
他之所以到现在才醒,是因为他睡着了。
苏克明昏迷后,听苏倾楣说要找大夫,怕被人看出端倪,一直就想让自己睡过去,但他越是想入睡,就越是难以入睡,大夫给他看病的时候,他没睡着,苏老夫人来和苏倾楣说话的时候,他也没睡着。
后来三姨娘她们来了,叽里呱啦的,苏克明觉得无比聒噪,但烦着烦着竟然睡了过去。
苏倾楣主动提出留下来照顾她的时候,苏克明意识都还是清醒的,但那时候脑子混沌的厉害,苏克明想着,自己就先睡一下,等醒过来,头脑清醒的和苏倾楣商量对策。
苏克明觉得这个原因有些丢脸,所以没告诉苏倾楣。
苏克明这样的态度,和苏倾楣一拍即合,苏倾楣也省了拐弯抹角劝他的唇舌。
苏倾楣郑重的点了点头,“女儿听父亲的。”
苏倾楣现在也觉得萧燕办事不靠谱的很,就算苏克明不特别交代,她也不打算告诉她。
“刚刚你和你祖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居然让你祖母做说客,要将沈清剩下的嫁妆全部归还给苏梁浅?”
苏克明冷哼了声,那不屑的态度,分明是极其的不赞同。
“要是还回去了,我用什么?你用什么?这个家用什么?那个不孝女,为了那点东西,都想将我逼死了,她巴不得我气死了才好,这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作践你了,休想!”
苏克明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其的重,咬牙切齿的,透着对苏梁浅无比的憎恨。
“还全部给她,我说了,我一样东西都不会给她的!”
苏克明义正言辞,态度极其的坚决,苏倾楣心头微松。
她心里高兴的很,面上却还是一副为难迟疑的样子,“父亲这样好吗?你也知道姐姐的脾气,她不是那么容易退让的人!”
苏克明冷哼了声,“她要是不怕背上气死父亲的罪名,那就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的!”
苏倾楣皱着眉头,“我刚刚都已经那样和祖母说了,我知道父亲气姐姐,但姐姐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大可不必为了我——”
苏克明见苏倾楣认为自己做的这些全部都是为了她,更觉得苏倾楣感恩,将来也是会孝顺他的。
“等过了明日,我寻个机会醒过来,到时候就说身体不适,向圣上请假,楣儿,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长公主和安阳郡主那边,你今日和她们说上话了吗?她们对你的印象如何?”
苏倾楣听着苏克明那句,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觉得可笑。
苏克明哪里是为了她,他分明就是为了他自己,他自己就不想还嫁妆。
苏克明和苏倾楣都爱财,相比来说,苏倾楣爱财,是为了野心,而苏克明就是贪财。
“安阳郡主见姐姐处处针对我,还帮我说话了,也与我说了几句话,还邀我下次去公主府玩。”
苏倾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苏克明被苏梁浅气昏倒的事情,明日会伴随着朝春宴苏梁浅夺魁一事发酵,人尽皆知,就像苏梁浅说的,长公主必然会知道,苏克明和苏梁浅不和。
苏克明再怎么样,在世人眼里,都是苏梁浅的父亲,他压制苏梁浅,那是天经地义的,长公主她们若是要报复苏梁浅,苏克明就是一枚极好的棋子,既然是好的棋子,长公主又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毁掉呢?
苏倾楣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就是知道长公主她们不会针对苏克明,而她将这样的事情应承下来,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顺手推手,更得苏克明的认同,同时提升自己在他心目当中的分量。
苏克明闻言,眉眼舒展,大喜,“真的吗?”
苏倾楣点头。
“看样子安阳郡主有结交你的意思,真的是太好了,这样说,她们不会针对为父了?”
苏倾楣再次点头。
苏克明心头的一块大石着地,甚是开怀,“你又得了太子的青眼,她们对你必定会更加的客气礼遇,长公主不同于其他公主,她有和当今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而且还是当今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身份是所有公主里面最尊贵的,楣儿,这样好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至于财帛方面,你放心,为父会保你无后顾之忧。”
古往今来,结交权贵,自然都是要财物,尤其是投其所好的稀罕珠宝字画,苏克明自然是没有的,他就算是有,那个级别,也难以入长公主她们的眼,倒是沈清的嫁妆,多的是这样的东西。
苏倾楣看着因畅想而兴奋激动异常的苏克明,心中是无尽的轻视。
他想的真美,不过苏克明此刻所想,也是苏倾楣心中所愿,只是经历过今日的事情后,苏倾楣对苏克明口中描述的长公主的这种地位,打了折扣。
“还有太子,太子就是太子,身份尊贵,他现在不是很喜欢你吗?我听说,太子最听女人的话了,你可以好好利用,一定不能得罪了,知道吗?”
虽然远慧预言,将来前途无限的是七皇子夜傅铭,但目前可以看得到的形势来说,七皇子只是个名不见惊传且不得宠的皇子,身份地位还有在朝中的权势,远不如太子。
苏克明觉着,自己要遇上什么事的话,或者是想往上走,自然是太子的作用更大,不管太子想要怎么样,违背他的意思得罪他,肯定是极其不理智的。
在太子的态度上,苏倾楣和苏克明态度一致,能利用利用,坚决不得罪。
但这样的话,从苏克明的口中说出来——
太子夜向禹行事荒诞,苏克明必然知道,他让她顺从太子的意思,和让她委身于他这样的话,没什么差别。
苏克明刚刚还说着一切都是为了她的话,他既然为了她,就不会让她做出这种有违伦常,甚至一旦东窗事发,就会名声尽毁遭人唾弃的事情,他分明是为了自己能往上走,恨不得将她卖了。
如果太子是和夜傅铭一样品行端正,长得又英俊贵气的男子,苏倾楣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太子身份还尊贵,但在今天亲眼见识过太子的德行后,苏倾楣心里对夜向禹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是排斥,苏克明这种让她卖身换取荣华富贵的话,苏倾楣听着简直反感又恶心。
苏倾楣抿着嘴唇,垂着的眼睑,很好的将眼底的不快掩饰住,乖顺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