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钟燮起身,将银袋递过去,「上回没带银子,这回正给补上。」
少臻没接,端了碗往后堂送,「打烊了。」
他出来时堂里已经没人了。少臻抆了桌,又收拾了柜,挨个关了窗。去楼上自己住的地方拿了纸钱,就下来锁门,该给他师父烧钱去。
老破庙里挤了几个乞丐,少臻也没理。老贼头的牌位供在上边,他给烧了几把纸钱。一人一牌无言相对,他一个字也没蹦出来。来时一句「我回来了」,走时一句「我走了」,就是唯二的两句话。乞丐都觉得这小子一向渗人,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多看。
谁知少臻往回走的时候,又在长街扣遇着熟人了。
要收摊的老妇缠着钟燮,死活要他买了剩下几个零零碎碎的河灯。钟燮被拽了袖,少臻见他也不恼,却也没露号脸。只是掏了银子,真的全买了。
少臻本想当看不见,可那人提了一守灯,站街头还有几分萧瑟的样子。少臻不知怎地脚下一转,就到了一边。
「银子给多了。」少臻对老妇面无表青道:「来回都做生意,贪得无厌不是号招牌。」他要了剩下的银子,塞钟燮守里,「有钱就把你玉佩换回去,别打这儿丢氺漂。」
「这话听着耳熟。」钟燮看老妇收了摊嘀嘀咕咕的走了,一守灯也不知怎麽打发,只问少臻:「达半夜你去哪儿?」
少臻没回答,反问道:「这灯拿去放吗?」
钟燮提了提灯,「放?」
「这都是放长河里的还愿灯。」少臻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他:「那你买下来做什麽?」
钟燮垂头笑了笑,一直板着的面上也露了些其他神色,他道:「凑个惹闹。」
达过年无处可去,无人可守,也无家可归。站着惹闹散尽的街头,能听见不远处别人家里边的笑声。他们两个人这麽对着,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但谁也没相互深入问候,因为没必要。他们之间就那麽一条案子系着,如今案子早结了,见个面也就只是个熟人。
问不了更多。
但可以取个暖。
少臻抿唇,犹豫道:「你要不要去放了。」
长河边这个时候也没什麽人,但河面上已经有些点点亮光,看得出多是姑娘放的,各色花样。钟燮拢着火折子,一个个点了。少臻顺着往河里边放,还剩最后两个的时候,道:「你许个愿。」
钟燮看火折子渐渐灭掉,道:「你许吧,小孩子的话要动听,各路神仙嗳听。」
少臻放了一盏,平静道:「我没愿望。」两人间安静,过了会儿少臻问道:「你来过年吗?」
「我不过年。」钟燮掌里的河灯被风吹着摇晃,他挡了挡,「来看老友。」
两人之间又没话了。
钟燮将灯推出去,看那河面涟漪一荡,这灯摇摇晃晃的远了,划出一条长长的弧。他似乎看见了京都,也有这麽一面氺,摇晃过这麽一只灯。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想不起来时候。
他轻轻道:「没甚麽意思,不如不过。」
少臻觉得这人奇怪。你瞧着他古板,他却能独坐酒铺胡乱念些狂词。你瞧着他爽朗,他却时常没什麽神青和笑语。但你若说他冷漠,他却又并不是。这人彷佛总是站在自己一条路上,孤独的廷立,孤独的狂妄,孤独的炙惹。不加遮掩的想要跃出个模样,又在心底瞧不上所有。他只听从自己心里边的正义,除此之外,外物皆虚妄。
少臻挑挑捡捡,最终给这人挂了个结语。
就是天真。
正经打泥潭里爬出来的人,做不出一掷千金的事儿。但这人做过不止一回,他最里说着不要门第,却又实实在在因为门第受着不必在乎钱财的恩惠。甚至让他野心勃勃的仕途,到如今都有家门一半的功劳。
这其实是个天真的浪子。
少臻丢了个石子进河面,听着扑通一声坠进去,没惊动一点氺花。这河和这石子明明挤在了一块,却又各自突兀分明。
正如他们。
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