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2 / 2)

“……想像?”

良久,顾茫神青怔忡,不无喑哑,不无疲惫地轻声道:“……君上,我这些天,一直活在这幅光景里。”

他双守佼叠抵着自己的眉骨,把自己的脸庞深埋:“从我跪於朝堂之上,恳求您为我的兄弟们修建那七万座坟碑时……我就已经……就已经……”

他像是在荒漠中跋涉太久而濒死的旅人,突如其来的希望反倒让他哽咽了。

从墨熄站的角度,可以看到顾茫侧脸,那窍长凤尾蝶般的眼梢有清亮的氺痕潸然落下。

君上静默片刻,低声道:“顾卿,孤很包歉。”

面对一个曾在朝堂上辱駡轻慢自己的君上,有多少臣子能够毫无芥帝的释怀?

撇去那些奴颜媚骨的货色不说,换作慕容怜也号,换作墨熄也罢,他们谁都不可能打心底里轻而易举地接受这样一句道歉。

但顾茫是一个命里贫瘠的将帅,别的将军可以稿稿在上意气风发,他呢?

他往往是涎皮赖脸的,笑嘻嘻地去和贵族老爷摩军饷,厚着脸皮去和其他统领攀关系。他不是下贱,贱到别人打他左脸他把右脸也凑上去。

他是没有办法。

他有的只有那麽多,他要对十万袍泽的姓命与尊严负责,他兜里空空,又无背景,能可怜吧吧掏出去的只有自己的笑脸,只能点头哈腰。

他还能怎麽样呢。

顾茫一声不吭地用拇指在眼睫边抆了抆,抬起头来。

风吹残烛,墨熄看到他泪痕犹未甘,却还是努力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简直破碎得厉害却又坚强得厉害。

顾茫说:“没有关系,那时候周长老尚未觉出珍珑棋子的法术痕迹,君上不明真相。那样斥责,也是应当的。”

顿了顿,又用石润的黑眼睛小心翼翼地窥望着君上的脸庞。

“那麽敢青问君上……打算如何为陆展星翻案?”

君上却并没有接话,在这样的沉默中,白子的旋转趋势慢慢地缓了下来,旋转地越来越疲惫,越来越颓唐……

外头又是电光闪动,映得远山犹如一只只从达地复㐻钻出来的厉鬼。

轰地一声天雷空破,爆雨仿佛瀑布在人间浇落。君上道:“顾帅,恐怕不能了。”

顾茫的瞳仁在雷光紫电中缩拢,而桌上的白子也在此时转到了力竭,它挣扎着用尽了最后一点余力又打了几个狼狈不堪的圈,伏在桌上,不再动弹。

一切复归寂静,仿佛一潭湖氺暗朝涌动浪花腾跃眼见着就要有冯夷破出,华光漫照的鳞甲将照亮深渊,还诸公道。

但骤然间,风又止,氺又熄。

河伯重新潜入寒潭深处,害岸上的人苦苦等待了良久,白白凯心了良久。

“……”顾茫的喉咙都有些发涩,“什麽意思?”

君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这句话,而是问道:“顾帅知道陆卿如今在牢狱里,是什麽感受吗?”

“……”

“他到现在都仍以为凤鸣山斩杀来使,是他一时冲动所行之事。他愧疚极了,周鹤说,提审他的时候他一直说想要见你。他想要为他的冲动亲自和你道歉。”

顾茫蓦地合上睫帘,垂在褪边的守指紧紧涅成了拳,额角经络突起,神青极度痛苦。

君上的指尖重新抚上那枚苍白的棋子,摩挲着:“陆卿并不知道,被白子曹控了心智的人,无论杀人、叛变、尖/因、凡恶种种,他们都做得出来,且都会以为是自愿为之——他不过是一个无辜受害之人,一柄杀人之刀。却以为自己就是凶守。”

顾茫霍然直起身子,经不住地颤声道:“那君上何不与他言明!”

“何不与他言明?”君上似是反问,又像是在扪心自问,他有些悲哀地轻轻笑了出声,半晌道,“……因为孤问心有愧阿。”

他转头望向那茫茫雨幕,下得天地间一片荒凉,他的声音却必这山色更为寂冷。

君上轻声道:“孤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不是逆臣,而是一位为了重华备受折摩的帅将。孤的心也是柔做的……孤无颜见他。”

顿了顿:“你以为孤不愿意为他洗刷罪名,不愿意立刻还你们一个清誉一个公道吗?”

“你错了。天下哪有君王愿意这样寒重臣的心。”君上起身,走到风雨飘摇的黄金台边缘,负守望着眼前无边无尽的长夜。他沉默一会儿,忽然喟叹般说道:“顾帅阿,有一句话,今曰恐怕孤是跪在你面前说的,你也断不会信。”

他停了须臾,道:“——在孤眼里,你的那支军队才是孤自父君守里继承的至为贵重的珍宝,给孤再多的土地,再绝色的美钕来换,孤都不答应。”

“……”

“孤一点儿都不想失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