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德茵来自连城,在敬恺的就职仪式上与他共舞,来了这几日又对二太太格外关注,帅府上上下下都以为她将要成为敬恺的未婚妻。可是今天在饭桌上,除了当事人之外,谁都看出冯国年对敬煜和德茵二人的撮合之意。四太那么爱自吹自擂的人,突然自谦,可不是因为转性。
冯国年笑道:“你们啊,就是爱盖棺定论。先就这么住着,我自有分晓。明年春天,我带敬恺去北平开会,回来的时候就有结果了。”
革命军的势力已经取得南方的大部分地区,正在不断向北扩张,冯国年、陕西的姚若麟、直隶的王明英还有内蒙、外蒙、甘州、安西州几地的领导人近一年来频繁书信往来,约定明年春天在北平共商国是。
二太太对国家大事不清楚,对冯国年的心思却门儿清。她听到去北平开会,不由得心中一动:“你还想着老姚……但是他几个舅子家……”
冯国年挥挥手:“不堪大用。老姚的儿子也不争气,跟着一帮同学鬼混,现在是半个烟鬼。他很倚仗他女儿。”
二太太皱眉:“她比敬乾稍微小一点儿,敬乾那时候都没同意,现在敬恺又……”
冯国年道:“女大叁,抱金砖。怕什么?敬乾敬恺都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和乐了——你别急,敬恺一岁就由你带,这么多年我看在眼里,在你心里,两个人是一样的。只是东北就这么大一块地方,不够两个枭雄转身。敬恺若能入赘姚家,也省得我们两个老人家看一出兄弟阋墙的戏。”
二太太被他这一席话弄得心里不是滋味儿:“我为两个人打包票,敬乾不会,敬恺也不会。”
冯国年微微仰起头,叹了一口气:“儿大不由娘,你打包票有什么用呢?我也希望儿子们和睦,事与愿违也是无可奈何。”
二太太依然无法相信:“要说敬煜、敬坤,我信;敬乾敬恺?我不信。”
冯国年脱了上衣躺下:“不说了,睡吧。”
他本想交代一句别和别人说,尤其是敬乾、敬恺本人,可是想到二太太从来不是多嘴多舌的性格,也就罢了。
二太太见他闭眼睡了,也只得负着气睡了。
房间里的灯熄灭。
六楼,庄德茵在客房里早已进入了梦乡。她以为自己何其有幸,能够住进这所冯敬恺成长于斯的宅子,浑然不知道她已经成为冯国年的棋局上一枚可供替换的棋子。
冯敬恺最近老是来到她的梦中,有时出现在花园里,有时出现在马厩中,还有时出现在她的房间内,而她笑眯眯地追随着他,旁若无人地与他共舞。
在一个短暂的梦境中,一个小男孩在帅府客厅的沙发上爬来爬去,她醒来时怔忡了好半天,不知那是她潜意识中想象的小时候的敬恺还是她和敬恺的孩子。
白天,她给冯静宜补习英文,敬恺的身影却在她念出异国的字句时不期而至。她摇摇头,将他请出自己的思绪,继续为对面那个误入情网的学生细致地讲解。
她太幸福了,连在睡梦中脸上也挂着也带着甜蜜的微笑,注意不到周围的刀光剑影,可畏人言。她以为自己表现得知书达理、温婉端庄,就足以与敬恺相配,在这个军阀家庭里如鱼得水。
可是自次日开始,她敏锐地发现二太太待她的态度微妙地不同了。二太太待她依然客气,只是热情仿佛有所保留,生怕她误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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