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净和陆抑去洗了手上楼换衣服,再重新下楼吃饭。回到房间后,阿力送来了一些文件,周怀净则盘着腿坐在落地窗边摆弄乐谱。
悠扬的华尔兹曲调仿佛要带着咖啡的水雾一起旋转,阳光满满地落在室内,陆抑在红木桌面后不时抬头看一眼周怀净,一时间岁月静好。
当门铃响起,陆抑走去打开门,一个留着艺术家齐肩卷发的男人站在那儿,旁边站着一名翻译,替卷发男人说明了来意。他是柯顿音乐学院的教授,昨天看完比赛就很希望周怀净到学校就读,他们愿意为他提供免学费高奖学金入学,并进行针对个人的特殊授课,同时,著名的钢琴演奏家查尔默斯愿意收他为学生。
柯顿音乐学院是全球排名第一的音乐学院,每年入学300人,期间大约会刷掉三分之一,最终仅有200名左右的毕业生。学院建于15世纪,最初为宫廷和教堂培养乐师,两个世纪后更名为皇家音乐学院,开始吸引欧洲范围内的众多热爱音乐的学生。20世纪,战火摧毁了原校址,后来重建时为纪念著名的19世纪犹太钢琴家柯顿,改名为柯顿音乐学院。学院到现在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并且从古至今众多的音乐家毕业于此,包括林之老先生也曾在这就读。
这人的来意明确,而且显然做了功课,对周怀净的情况了解一二,提出的条件颇为优渥,如果换个人,说不定立马就答应了。
陆抑打量了两人一圈,找到这里,看来已经和林老打过招呼。他侧身让了让,请两人进了屋。
周怀净发现有人进来了,立刻抬起头望过来,只见一个着装得体的金发男人激动地看着他,走过来似乎想要和他进行拥抱问好。
周怀净皱着眉头,大呼:“不可以过来。”
男人听不懂中文,脚步不停,好在当他听到周怀净抗拒的语气和铺了满地的纸页,及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从奇怪的符号上划过,问了句什么,翻译正要说话,陆抑已经用m国语言接上话了。
“这些是他的乐谱。”陆抑表示,“除了我,谁也不能不经同意触碰它们。”
周怀净原话:二叔,这里的每一首曲子都是我的孩子,二叔就是它们的爷爷,除了我们,谁也不能随便碰它们……
陆抑当时说:……
男人兴奋地看着乐谱,然后发现他一张也看不懂。
出生在音乐世家,从小开始接触乐谱,以优秀成绩考进柯顿并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讲话,如今在音乐界颇有名气的某柯顿音乐学院教授看着乐谱说:……
教授向周怀净进行自我介绍,自从有了陆抑,翻译被抢了饭碗。
“他是柯顿音乐学院的老师汤姆。”陆抑道。
周怀净看了看男人。他对柯顿有点儿模模糊糊的印象,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师父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学生,终于给了个反应:“哦……”
教授见他兴致缺缺,对陆抑说了一番话,请求他帮忙介绍学校的情况,以及询问他的意见。
陆抑竟是正正经经地当起翻译员:“宝贝,柯顿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全球每年就300份,他现在想给你送一份,你想不想要?”
周怀净皱着眉头:“我为什么要成为三百分之一?”
陆抑传达了他的意思,教授以为他不满被抹消了特殊性,立刻抓耳挠腮,竭力表达他将是学院最特殊的学生之一,当然不是因为自闭症,而是因为他的音乐才能。更何况,查尔默斯将成为他的直接授课老师。
有世界顶级将被载入音乐教科书的音乐巨匠作为老师,这对于绝大多数音乐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即使是柯顿音乐学院的大多数学生也只是寥寥听过几堂课。
可惜周怀净不识货,他听过查尔默斯的钢琴独奏录音,收录的作品中从改编的巴赫到贝多芬,到浪漫时期的作曲家,偏好没有特别的限界,其中也有收录他的个人作曲,激昂慷慨或是低沉抑郁或是浪漫呓语,都非常有味道,并展现出他鉴赏家的高雅品味。只是查尔默斯再好,也没有陆抑要好。
周怀净别过头问:“那儿有二叔吗?”
陆抑唇角向上翘起,问:“如果没有呢?”
周怀净也跟着笑,笑容澄净纯粹:“我要一直跟着二叔。”从上一世跟到这一世,从这一世跟到下一世。
陆抑的笑意溢出了眼角,衬得那颗孤单的泪痣也灼灼地温暖起来。
教授和翻译员被请出来之后,两人面面相觑,同样一脸懵逼。
汤姆教授只能去联系林老,希望他劝说学生到柯顿来就学,这样的好苗子,如果隐没在人海之中,实在太可惜了。
林之接到电话,沉默了良久,只说尽力而为。他已经看透自家徒弟对陆抑那臭小子的依赖性了,别说是两国隔着万重高山、千条河流的异地,就算是一座房子两个房间,有时候连琴都不肯乖乖练习,全想着偷懒去找对方。
挂下电话之后,汤姆教授想了想,又致电给查尔默斯。
查尔默斯是个固执的老头,别看音乐风格多变包容性强,但如果有人随意指责他的作品,他可不会管丝毫风度,指着鼻子非要骂道对方怂,按照他的说法,如果他和人对骂了,那是被责怪没有名人风度,但如果他沉默,别人只当自己说的是对的,比起风度,作品才是最神圣不容玷污的存在。
在得知学院企图给他塞个免费的亚洲学生,查尔默斯已经将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打爆,骂了无数句蠢货了。
当老友汤姆打来电话,查尔默斯以为是校长室的来电,恶狠狠地喝道:“杰瑞,如果你再不放弃你那愚蠢的招生计划,我下个月就辞职!请你那颗装满一氧化二氢的脑袋千万别忘了给我结算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都不能少!”
汤姆:“……是我,老朋友。”
查尔默斯举着电话,愤怒的气球乍然被戳破,顿时没了力气,颓然地坐到椅子上:“汤姆,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你应该知道学院计划为你招收一位学生。”汤姆道。
“哦,我居然给忘了,你是那该死的执行者。所以,你是来说服我听从安排的说客?”查尔默斯嘲讽道。
“不,当然不是。事实上,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知道你在寻找一位有极高天赋,并且有能力做你传承人的后继者。”
查尔默斯忍不住又要开始嘲讽:“你当然记得。十年前你说这话时,给我塞了个米勒家的音乐白痴,只怪我当时还太年轻了,居然相信了你的话。”
汤姆尴尬地咳嗽一声:“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菲尔不仅可爱,而且天赋不错。尽管他才学习十年的钢琴,但在年轻人中几乎找不到敌手了。”况且,他还没责怪查尔默斯这个老变态,几乎把菲尔教成了一个小变态。
查尔默斯想起爱徒和他几乎相似的嗜好,勉强有了一丝安慰。但他坚决不承认那是汤姆有眼光,而是他有一双创造奇迹的手,将菲尔从璞玉打磨成一枚美玉。
“我要和你说的是,你的徒弟在这次的钢琴比赛上遇到了难以攻陷的敌手。”汤姆说道。
查尔默斯不禁皱起两条冷硬的眉毛。
“如果你感兴趣,那就下一场比赛到现场去看看吧。”汤姆卖了个关子,迅速挂掉了电话。他有把握,按照查尔默斯的自负,绝对能引起他的兴趣。如果他对东方男孩感兴趣,到时候由他亲自出面请对方留下来,想来会比自己做中间说客成功的可能性要大幅度上升。
第61章
第一场比赛结束,晋级名单在休息的第一日就给了出来,周怀净毫不意外地进了决赛。由于只是晋级赛,前两轮都不会公布排名,因此也不知道具体是第几名,但林老三天的比赛都去看了,能和自家徒弟媲美的,也只有菲尔,其他选手虽有实力,但还不足以构成威胁。
“这个菲尔是查尔默斯的学生,我听了他的钢琴独奏录音,比较偏好宗教圣乐,尤其也擅长这一块,不过我们拿不准他会选择什么曲目,第一轮就是《上帝之光》,下一场说不定就换了风格。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林老对周怀净很有信心,“他虽然值得关注,但还不是你的对手。你只要弹好自己的曲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