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夜晚,习惯黑暗,习惯所有压抑的深色,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固执地剥夺所有属于她的阳光和明丽,甚至连浅色明亮的服饰都不允许她拥有。
然而今天的此时,这种强硬的态度出现了稍许松动。
封霄勾了勾唇,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十分轻柔地,带着些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黑色西服冷硬冰凉的触感贴上娇嫩温暖的脸颊,田安安有些诧异,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柔软温和。很突兀,没有任何缘由的……温和。
她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扬起小脑袋往上望,映入视野的却只有一张线条分明的下颔。属于他的气息丝罗密布将她笼罩并禁锢,强势而又甜蜜,让她心头十分地温暖。
安安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安静温顺地窝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有力修长的大手缓缓抚摩自己的长发,颈项,脊背,身心都在这种抚触下彻底放松。
那种他身上自带的冷漠冷淡的抑郁低气压,在她面前,很多时候几乎轻微到不存在。
忽地,低柔醇厚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沉沉的,轻轻的,意味不明。
“这样也很喜欢。”
阳光明媚的样子,也令他无比心动。
她怔住了,疑惑地蹙眉,“什么?”
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拥抱她的手臂徐徐收拢,变得非常用力,依旧是那副要将她嵌入整个生命的强硬姿态。话音出口却很柔和,淡淡的几个字:“这样的你,我也很喜欢。”
“……”这样的她?
安安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过了会儿反应过来,以为他指的是自己今天的穿着,于是壮着胆子开他玩笑,“封哥,您这是在自卖自夸么?”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像他十分喜爱的洋娃娃,被他控制着每天的穿衣打扮。
而他,显然非常地乐在其中。
封霄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在她的红唇上轻啄了一口,黑眸之中目光专注,“你喜欢亮色鲜艳的服饰?”
“……嗯?”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安安有点懵,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这只巨型泰迪的思维了。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转身吩咐一旁的迪妃,淡淡道:“明天去新购置一批亮色的衣物,交给菲利亚,打理干净后送进主卧。”
“……”她没听错吧,他用的量词,竟然是——批?
田安安被硬生生震住了,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迪妃去各大高端服装店买东西,随后用蛇皮口袋运回来的场景……otl。
在她震惊的当口,迪妃已经淡定地应声了,“是,先生。”稍顿了下,补充询问:“小姐的服装,您需要亲自过目么?”
“不用。”他低头,亲吻怀里小东西的鼻尖,“她自己选。”
单身二十二年的董眠眠刚一出里屋门,就被外头这对超高颜值夫妻虐了一脸血。她嘴角一抽,挎着大包包使劲儿往肩上背了背,呵呵地干笑,“……我准备好了,走吧。”
封家众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接着便转身走出了董氏佛具行。
眠眠拔了插头,将正在充电的手机君拿在掌心里握好,压着声儿朝岑子易飞了个眼色,“微信联系,有不懂的我就问你,别特么又玩儿消消乐!上回那次就差点儿让你害死,听见没有!”说完,照着岑帅哥的脑门儿就给了一下。
岑子易捂着脑袋吃痛一声,蹙眉道,“上回赖我么?老爷子睡觉叫都叫不醒,想问他也没辙啊!”紧接着翻了个白眼,“赶紧跟着去,你也不是一窍不通,这些外国人什么都不懂,随便说点儿东西就成了。”
她听了稍稍放心,点头行了个礼,“那我去了,请组织放心!”说完手一扬,又跟贺楠打了个招呼,这才迈开踏着帆布鞋的小细腿,朝几人追了上去。
目送着那抹娇小的背影飘出视野,岑子易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俊脸,摸着下巴琢磨起来。未几,他看了眼又开始操持扫地大业的贺楠,“我问你,她带了哪些东西去啊?”
贺楠侧目瞥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掰着指头历数:“红布,黄符,墨汁,桃木剑,黑狗血。”
岑子易无力扶额,“她这是去给人家算命,还是去跳大神?”
“行了吧,这都算好的了。”小初中生翻了个白眼,“上回去给人家看风水,她连罗盘都没带呢。”
“……”
贺楠扶着扫帚禁不住感叹,“所以说,这一行还是得靠一张嘴,饭碗都得靠吹。”
“那伙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我这不是担心她出岔子么?”岑子易埋头拨算盘,眉宇间隐隐有一丝忧色,半晌停下来揉了揉跳动的眼皮,蹙眉道:“眼皮子跳个不停,别是惹来什么麻烦了吧。”
他一面思忖着,一面捏眼皮,蓦地,边儿上贺楠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
岑子易眼也不抬,“烦着呢,别闹。”
“子易哥……”贺楠还处于变声期的嗓音传入耳膜,甚至还带着几分轻微的发颤,干巴巴道:“子易哥,又有客人来了,好多客人。”
话音落地的同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没由来的,岑子易背上的寒毛根根乍立,他抬起眸子一瞧,却见门外进来了十来个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容貌一看就是欧美人,五官深邃立体,面容冰冷而沉默,木桩子一般矗立在佛具店中。
和普度众生的气息格格不入。
和周围喧嚷吵闹的人气,也格格不入。
岑子易心头一沉,视线在这群黑衣男子身上扫了一圈儿,强迫自己挤出个和善的笑容来,试探道:“can i……help you?”
几分钟后,哗啦一声巨响,佛具店玻璃墙上方的挡光卷帘被狠狠拉下,刺耳的声音划破空气,也撕裂耳膜。一个黑西装的高大壮汉上前几步,将暂停营业的公告牌竖起,立在了行人熙攘的店门口。
返身,锁上了大门。
佛具店的内室空间不大,约莫四十平,是平日里董老爷子帮人看命理断阴阳的根据地,装修得十分古色古香。
四扇雕花梅兰竹菊四君子大屏风,冷冷冰冰地站在中部,供奉的观音像旁亮着两盏猩红的灯光,于是变成了一室之内唯一的明亮。
入秋之后的白昼,此时,分明显得比隆冬深夜更加可怖。
高大强壮的黑衣男人们沉默地立在一旁,悄无声息,像毫无生气的机器,也像毫无温度的尸体。岑子易和贺楠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就站在如意矮榻中式沙发的正前方。
光线太过昏暗,使得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四周实在太安静,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两人明显不稳的呼吸声,还有,一阵格格不入的,非常突兀的,游戏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