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清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说道:“按照脱欢的意思,越早越好,最好今晚就动身。”
第二天晚上,公主的仪仗便宿在红河河边的一处废弃驿站里。说是仪仗,不过是一顶滑竿、几个婢女、一队护卫罢了。奉书发现,越南的国土实在比中原小得多,从后方到前线,若是识得在丛林原野中的道路,也不过是走一日的路程。红河对岸,元军营地中星星点点的火光隐约可见。过了河,她安姿公主就属于蒙古了。
奉书换上便装,在河岸边坐下来,静静地出神。随即感到有人坐在了她身边,陪她一起发了一会子呆。
她漫无目的地眺望着远方,忽然说:“万一我……万一我没成功……”
赵孟清的声音凝重起来,“万一不成,保命要紧。跟随你的婢子都是皇宫里千挑万选来的,都立誓保护公主平安。眼下你就是公主,该用人时便用。若是事情实在危急……不用管她们的安危。这是兴道王的意思。”
“不,我是说……万一没成功,元军肯定会疯狂报复你们……大开杀戒……”
赵孟清冷笑一声,“他们哪天不是在大开杀戒?”
奉书于是点点头,示意自己都明白了。然而赵孟清眼睛里仍有些别的担忧,星光下,她毫不费力地便看出来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厚下脸皮,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笑道:“你放心,脱欢那个满身酒气的死鞑子,我要是让他碰了一个指头,我就不姓文——哦,我忘啦,我现在姓陈,嘻嘻。”
赵孟清脸一红,点点头,转过头去看河岸边飞舞的萤火虫。
过了良久,他才再次开口,竭力保持着平静的声音。
“逃脱的路线,都记清楚了?到时候,我会带人去西结河谷的岔口去接应,你……你别让我白等。”
“兴道王怎么安排的来着,你忘了?倘若第二天我还没到,你必须撤回万劫,准备应对下一波进攻。”
赵孟清的声音固执起来,“我知道。但我会等满三天。”
奉书低下头,默默斟酌着措辞,最后说:“我不过是给兴道王当一枚棋子罢了,你不用对我这么上心。”
“要是我一定要上心呢?”赵孟清说完这句话,很快地瞥了她一眼,眼中透着些藏不住的焦虑。
奉书心里一跳。他终于还是把这话说出来了……
她只犹疑了一小会儿工夫,可赵孟清却有些坐不住了,补充道:“蚊子……文小姐,我不是想唐突你……对不起,你可以当我没说……”
你太紧张了。奉书心里忍不住替他难为情。她深吸一口气,嘻嘻笑道:“哪里唐突了?你对我上心,我当然要领情喽。事成之后,只要我还有命在,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去报到,免得你担心,好不好?”
她说完这一句话,却禁不住浑身一颤。自己这一去,有多大的可能性活着回来?要是……要是自己没能回来,这世上会有几个人为自己伤心、为自己哭?
赵孟清是肯定会的。陈国峻是肯定不会的。安姿公主说不定会掉一阵子眼泪,但没多久以后就会重新快活起来。而那个如今不知在天涯何处的人……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赵孟清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你、你怎么哭了?”
接着他伸出手,犹豫了好半天,慢慢一点点的移近,指尖落在她眼角,给她拂去了一滴泪。
见奉书并没有躲,他才长出了口气,微微笑道:“你瞧你,又哭又笑的,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