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蝎子手腕上的齿洞渐渐变成了黑色,瞳仁一点点涣散下去。小耗子紧紧搂着她,将脸贴在她的胸口。
“壁虎儿……你以后做事千万别冲动……别乱动刀子……小耗子……你……不要仗着会说蒙古话……这时节,哪儿都不安全……阿永叔……是因为我死的……他的仔,你们要好好照顾……”
壁虎和小耗子含泪点头。
“蚊子,唉,蚊子……让我摸摸你的腿。”
蚊子跪着膝行了几步,捧起蝎子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蝎子的手背上。
“蚊子,我小时候和你一样……是个野丫头……最喜欢爬树……爹娘都拿我没办法……我……我就要去见他们了,还有哥哥、姐姐……我好开心……”
她不再说话了,唇边凝固着一点微笑。一缕残余的夕阳照在她脸上,天边的晚霞把她的脸蛋映得暖融融、红扑扑的,好像盛夏的野花,又好像深秋的红叶。
壁虎狠命忍着眼泪,牙齿将下嘴唇咬出了血。小耗子无声地流泪,突然大吼一声,跳起来,捡起五大王那把刀,发疯似地朝他的尸体上乱砍乱斫。蚊子心中也突然涌起一阵无法宣泄的恨意,一边哭,一边狠命踢着五大王那个胡子拉碴的脑袋,直到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变得像麻袋一般散,她自己精疲力竭,再也哭不动,也踢不动,才颓然摔倒在地上。
她感到蝎子躺在自己身边,好像平日里大家一起入睡一样。只是身边的这个结义姐姐,再也不会醒过来了。这个姐姐曾经答应带自己流浪谋生,去南方,去找父亲,可是这些许诺,却一样也没有兑现……她们还曾经发过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蝎子却把她抛弃了……她忽然有些恨蝎子,想把她摇起来,对着她哭,一句句地质问她。又想扑在她怀里,原谅她,告诉她自己不要找父亲了,只想跟着她浪迹天涯,听她的话,挨她的打,吃再多的苦也没关系。
壁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阿永的尸体也搬到平缓的空地上,敛好他的衣襟。又拍醒了小蜗牛,一边流泪,一边安慰他。
小蜗牛抽抽噎噎地说:“我要带阿爹回家,和阿娘葬在一起。”
只是他们四个孩子,加上一匹马,是带不了两具尸体的。他们呆呆坐在草地上,谁都舍不得离开一步。夕阳一点点离开了他们的脚背,夜幕覆盖了丛林,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露水和抽泣声凝结在一起。风声呜呜地响,天又蒙蒙亮了。
最后,壁虎涩着嗓子说:“把蝎子姐葬在这里。把阿永叔带回家去。”
叶落归根。蝎子的根却早就没了。走到哪里算哪里,倒下了,便就地歇息。
几人选了一处草木丰茂的平地,用五大王的那把钝刀慢慢掘着坑。那刀不一会儿就断了。他们哭着用手掘。
壁虎突然道:“不能让那个坏蛋和蝎子姐离得太近。”招呼小蜗牛,将五大王的尸体横拖倒拽,直拽出一里多地。小蜗牛边哭边踢,直将那尸体从一个山坡上踢得滚了下去,这才罢休。
小耗子摘下左近草木的茎叶,编了许许多多的项链、手环、戒指、腰带,堆在蝎子身上。
蚊子仔细地把蝎子撕破的衣服拢好,将她的腰带打了个漂亮的结,又脱下自己那件不合身的大外套,裹在她身上。蝎子浑身已经开始僵硬了,右手紧紧攥着拳头。蚊子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头,看到一个细长的瓷瓶,塞子已经拔出一半了。
她终究还是没舍得。
小耗子将瓷瓶轻轻放回她怀里,轻声道:“她的东西,还留给她。”
一抔抔土掩住了蝎子的身躯。蚊子的手上的动作犹疑着,心中只觉得她会忽然醒过来,向自己抽上一巴掌,冷冷地说:“胡闹!”
壁虎搂住她,说:“她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呜呜……我只是……后悔,我们当时从山寨逃走时,如果能杀了五大王,就,就……如果我们能早点给爹爹报讯,五虎大王就会打败仗,蝎子姐就不会……呜呜……”
“没有那么多如果,别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