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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哗啦啦”冲刷而下,狂暴的风将周围一切隐隐的动静都卷了来,在正门石阶前激荡出漫天白色雾气。
长鞭抽打马身的声音从雨幕深处刺来,很快,纷乱的马蹄便踩碎了阶下倒映着“秦府”匾额的水洼。
管家领着人打伞上前迎接,秦济楚却没接,兀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翻身下马,将马鞭抛给他,“一切可都顺利?”
管家忙道:“顺利,很顺利,那几人回了院子,没多久就昏迷不醒了。”
秦济楚干扯嘴角,不屑地“哼”了声。
门外又回来几人,下马跪在阶前复命。
秦济楚回身,冷眼觑他们,“尸首都处理干净了?那姓戚的呢?”
“启禀城主,全都按照您的吩咐,放火烧干净了。姓戚的连一根骨头都没留下。”
秦济楚脸上终于有了笑,“做得好。”不屑地哼了声,“区区战神,也不过如此。如果还当初我没有被贬,这名头哪里还轮得着他?”
他咬牙说着,拳头在湿漉漉的袖底捏得山响。风灯照得他脸色一片青白,原本光风霁月的面容,被阴影扭曲得变了形。
管家给他递了块干布巾,小心问:“那......那位沈姑娘要怎么处置?按大殿下的意思,是要留下?”
秦济楚接过布巾擦脸,闻言,懒洋洋地挑了下眉,“他说留就留?”
管家一愣,眼中显出惊愕之相,“可、可可大殿下......”
不等他说完,秦济楚就直接把布巾甩到了他脸上,“大殿下大殿下,到底谁才是你主子?我说不留就不留!”
说着他就拔/出腰间的佩剑,大步流星往后院去。
雨水冲刷了这么久,院子里的花香仍弥留着不散。饶是秦济楚内功深厚,为进院子,也不得不拿面罩遮掩口鼻。
屋里横七竖八歪倒着许多人,两个丫鬟算忠心耿耿,直到最后一刻,还死守在屋门口寸步不离。
秦济楚没耐心,踹开她们便推门进去。
屋里还燃着香,桌案前横倒着一个美人,雪肤花貌,无一处不妙。一双眸子静静合着,浓睫低垂,暗影朦胧,仿佛只是睡了过去,衬上旁边的绮色琉璃,不由惹人遐想,这双眼睁开,该是何等媚惑之态。
只可惜,她再没这机会了。
秦济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两指并拢,顺着银白剑身缓缓抚摩向剑尖,似叹非叹地感慨道:“休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怪,就怪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爹!”
银光“哧”声一晃,剑尖向下猛力俯冲,震起的罡风带乱了熏炉上一炷笔直的细烟。
剑尖即将刺破所有美好的一瞬,旁边传来一声剧烈的“砰”,兔起鹘落间,银光横冲而来。就听一道刺耳的利刃摩擦声,秦济楚手里的剑被径直挑开,在空中打了个旋,笔直插在墙上。
秦济楚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然飞溅起一片殷红的光,伴随双手手腕间两道刺骨之痛,愕然低头一看,竟是被挑断了手筋!
“啊——”
秦济楚捂着手,声嘶力竭地仰天长啸。猝不及防间,一片黑影已飘至身后,脖颈微凉,竟是被人架上了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隐约有血丝渗出。
“谁!”
他大喝一声,扭头去看,就对上了一双森冷如刀的眼。
“区区武状元,也不过如此。”戚展白嘴角牵起一抹矜骄的桀骜之气,那算不上笑的笑里,匿着比外间的冬雨还冻彻心扉的冰寒。
秦济楚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牙齿险些咬着舌头,“你!你你你......还没死?!”
“不仅是他,我也没事。”沈黛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撑着桌案缓缓起身,低头不紧不慢地掸着身上的灰。
秦济楚双瞳孔骤然缩起,还没得发出一声惊叹,屋外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混着这场滂沱夜雨,好似雷声轰鸣在头顶。
而这雷鸣的尽头,是关山越领着大队早就该亡于他暗卫剑下的湘东王府府兵,横刀将他霾伏在府中各处的暗卫都架了进来,摁着他们后颈,让他们“咚”声跪地。
“启禀王爷,秦府上下一干人等都已全部落马,听后王爷发落!”
秦济楚双眼几乎是在一瞬间瞪到最大,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掠过,唇瓣翕动,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说,咽喉却被巨大的震惊堵塞着,一点声也发不出来。
沈黛笑容恬淡,“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中了你布下的花障之毒,却还能安然无恙?”
秦济楚赶紧把嘴闭成河蚌,便是如今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他也不愿舍弃最后一点尊严。
可那眼神却把他心底的疑惑暴露无遗。
沈黛笑意浅浅,缓步至那盆绮色琉璃边,摸出帕子轻手轻脚地擦拭上头沾染的血迹。
耳边回荡起午间锦瑟对她说的那句“再珍贵也只是一盆花,哪里抵得上人的性命”,她幽幽一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绮色琉璃能护家宅平安,珍贵异常。这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因它的花香能辟世间百种毒。我虽不知你这花障中究竟都混了哪几种毒/物,但有它在,便可避百害。”
秦济楚像是被什么击中,人趔趄了下,呆呆望住那盆花,仿佛被雨淋坏了的泥胎。渐渐,他嘴角拧起扭曲的笑。
这里是他的家,没人比他更清楚,这花究竟是哪里来的!
戚展白没功夫搭理他此刻破碎如齑粉的心,抬了抬手里的长剑,将剑抵得更紧,冷声质问:“说!沈氏父子是不是在你手里?”
秦济楚不屑地轻哼,没回答,却是默认了。
这态度实在令人作呕,沈黛由不得咬紧了牙,“你也说,我爹爹是你的恩师,待你恩重如山,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恩师?”
秦济楚仿佛听见了平生最大的笑话,不顾那柄尚还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刃,仰头朗声狞笑。身影投在窗户的豆腐格上,仿佛夜雨中幢幢暗行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