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展白手里的茶盏果然一晃,溅湿袖口。
沈黛心里燃起一丝希冀,摸出帕子要帮他擦。他却躲了开,视线落在别处,不咸不淡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伯母是为你好。”
说完,就闭了嘴。
沈黛不甘心,又等了许久,他却拣了身旁一本书,兀自专心致志地翻阅起来,再没说过一句话。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万一,他早就听懂了,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春末夏初的午后,阳光趴在窗前,显得格外慵懒。沈黛一下一下摇着扇子,心里七上八下,注意力全在这事上头,不知不觉便起了困意,眼皮沉沉往下坠,人也跟着左右摇晃。
戚展白叹了声,本想将她推醒,让她回去。
却不想,他才碰了下她胳膊,她人便歪歪栽栽,顺势软倒进了他怀里。
毛茸茸的一个小脑袋,抵在他肩膀上,打着奶猫一般软糯的小鼾。四下静谧,耳畔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像月光,没有重量,却深深煨进他心底。
戚展白垂眼瞧着,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又或者说,早在她说定亲一事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已经空白一片。翻了这么久的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见去。
方才那一番试探,他不是没听出来。
只是不敢相信。
刚才看书的时候,他就很想细问,却始终没这个勇气。
说来也好笑,他刀口舔血这么多年,成败荣辱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可唯独在她身上,他明白了什么叫患得患失。越想抓紧,就越怕失去。
她不在的这几日,他虽知她无恙,可没戳在眼窝里,他到底放心不下。倘若她日后嫁了旁人……
仅仅只是一个念头,他心底便起了层躁意。
小丫头还浑然不觉,自顾自歪在他身上,睡得香甜。
“昭昭。”
戚展白情不自禁低声唤了句。
小丫头眼睫颤了颤,却没回答,眉心蹙起来,鼻息咻咻,像是在恼他打搅自己睡觉。
戚展白抿唇轻笑,矮下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倘若我上门提亲,你会答应吗?”
怕她睡不安稳,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到腿上,枕着他的胸膛。
她大约是听到他擂鼓一样的心跳,觉得像催眠的鼓点,咂巴了下嘴,手臂本能地慢慢攀上了来,环住他脖子。光洁的头额在他颈窝依赖地蹭了又蹭,终于心满意足地弯了嘴角。
像是找着了窝儿。
午后的阳光泻下来,晕染她的眉眼。平日里趾高气扬,这会子却只剩一团孩子气。浓丽的眼睫,挺翘的鼻,嫣红的脸颊,无一处不令他欢喜。
戚展白眼神柔和下来,学着她,轻轻蹭了下她额头。犹豫了很久,他合眸,颤巍巍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地,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地贴在她耳边低语:“昭昭,嫁给我吧,我会待你很好很好,比所有人都好。天塌下来,我替你去扛。所有痛苦,我帮你去尝。所以……”
他顿了顿,纤长的眼睫垂了下来,语气染上些许落寞,“所以,你别嫁给别人,成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下章就正式求婚啦!
第15章
这一觉睡得太过昏沉,沈黛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湘东王府的。
只看着一路上,沈知确枕着双臂坐在马车上,半掀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她。沈黛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一个劲儿咋舌感叹,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百炼钢终成绕指柔”云云的。
最后还是春信告诉了她个中缘故。
原来,方才显国公府上来人,说林氏从护国寺敬完香回来,眼瞧就快进城。沈知确急忙来屋里寻人,就瞧见戚展白抱着熟睡的她,从里间出来,一路将她抱上马车安顿好,才肯松手。
“姑娘是没瞧见王爷当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跟手里抱着什么稀世瓷瓶一般,生怕磕了碰了。世子爷伸手过去接,王爷还不肯放,直接绕了开,全当没他这么个人,把世子爷气得啊,鼻子都快歪到耳朵根上了!”
说到这,春信自己就捧袖笑了起来。
沈黛到底是姑娘家,该她大胆的时候绝不含糊,但被人这般调侃,面皮子也薄。没听两句,她脸就熟透,娇嗔地瞪了眼,“快别说了,王爷是好人,咱们可不兴在背后嚼人舌根。”
话虽这么说,自己还是控制不住思绪万千。
因为心里一直背着事,重生后,她睡眠变得很浅,稍有点动静便立马惊醒。春纤她们特特为她在屋里点了安神香,也收效甚微。
可今日,她竟在戚展白那儿睡着了。
印象中,似乎有人唤她起来,她竟生出了几分不舍,浅意识里挣扎了会儿,还是由着自己深深陷了进去。真要计较起来,这大约是她重生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虽不知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清楚地记得他怀抱的温度。
就像藏在重重云翳后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自己则是春日枝头的一朵花苞,因他的细心呵护,方能安心绽放。
跟前世一样。
春纤正忙着帮沈黛摘下固髻用的铜丝篦,透过铜镜,瞥见她眸含秋露的娇羞模样,也由衷为她高兴。她较春信要年长一些,想问题也稳重,知道沈黛眼下的难处,便建议道:
“姑娘,奴婢瞧王爷应当是有那意思,只是性子太闷,不爱把心思表现在脸上。若是姑娘再主动些,先捅破了那窗户纸,凭王爷的秉性,夫人那里,他自会去周全,无需姑娘再操心。”
说起这个,沈黛便禁不住皱起了眉,“我也不是没试过去捅那窗户纸,游湖的时候明示过,今日午间又暗示了一回,可他就是不肯接招,闹得我现在都不好意思再提了。”
似想到什么,她忽然转身,枯着眉,抓住春纤的手,问道:“会不会,是我们都会错了意,其实他根本就没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