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适才宁陵公主身边的内侍过来寻人,鬼鬼祟祟的,他就知定与那位沈姑娘有关。连他都能觉察出猫腻,更何况王爷?可王爷还是去了,明知会自取其辱,他还是去了。

就像画舫出事那日。

王爷原只是去回绝华家提亲,却闹了这么个乌龙。本是最有资格袖手旁观的人,还是毫不犹豫地下水救人,湿衣服都顾不得换就抱着人,着急忙慌地去寻太医。

追随王爷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慌成那样,手和声音都在抖,像风里头的枯叶。

明明当初十万敌军将他们一万人马围困山谷,走投无路时,他连眉头都没皱过……

唉,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沉稳持重如戚展白,也终究逃不过“沈黛”二字。

又过了半炷香,黑棋还没落子。

关山越捏了捏手,斟酌着语气道:“王爷,若是沈姑娘的事还没解决,不如先……”

话还没说完,戚展白的眼刀便狠狠杀了过来,“她的事,与本王何干?她便是再落水,淹死在湖里头,本王也绝对不会去救她!”

说罢便举起杯盏一口仰尽,发现是茶,他还皱眉闷哼了声,指尖紧捏杯沿,隐有细响传出,手背都迸起了几道青筋。

关山越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低头再不敢多言。

空气凝滞,远处自顾自围团说话的人也觉察到异样,纷纷噤声不敢言语。偌大的花厅,安静得连一丝呼吸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从门外蹿进来,几步蹦到棋桌边,嘴里叼着一柄没了流苏的团扇,仰起小脑袋,焦急地望向戚展白。

是宁陵公主身边的知老爷。

大约又是什么新骗术吧。

戚展白冷嗤,收回目光懒怠搭理,扭头时却瞥见团扇绡纱上落着一点鲜艳的红。他冷硬的身形猛然一晃,心底生出一丝不安。杯内新添的热茶溅出两滴,手背红了一片,他也不觉疼。

像是要验证他的猜想,屏风后头跟着起了一阵骚动。

“你说什么?盗匪!哪来的狂徒,竟敢到皇家别院撒野?”

“谁知道啊,就在红亭子那边,好像还伤了人,血还在湖边上流着呢!”

……

哗啦啦,杯盏连同棋盒被一并扫落在地,棋桌都跟着震了震,险些翻倒。众人惊诧地望过来,就只瞧见一个黑影风似的飞卷出花厅,消失在了月洞门外。

*

春宴办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闹出这等事。

不过好在侍卫来得及时,出事前就已将歹人制伏。除了那几个狂徒在打斗中流了血,其他人并无伤亡。

红亭子离事发地还有段距离,沈黛当时还在亭子里发愁,并不知情,这会子听说了,免不了好奇过去探看。

湖边的草地刚抽出嫩绿的小芽,将将盖住枯黄,举目远眺,似铺着一层单薄的绒毯。殷红落在上头,很是显眼。

沈黛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戚展白的时候。

那日,母亲带她上山礼佛,不巧遇上大雪封山,她们被迫留在寺内。她不喜香烟缭绕的地方,便出来透气,谁知竟撞见了歹人。

当时雪下得正大,她的哭喊被风雪吞没,根本无人回应,眼见快被拽进树林,戚展白突然出现,当着她的面将那人一剑毙命。

血痕蜿蜒过来,她吓得不轻,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就听一声尖锐的指骨弹剑声,风都跟着颤了颤。戚展白垂眸睨着她,在漫天呼啸的风雪声中淡淡开口:“显国公府上的小姐?”

剑光晃过他眉眼,冷漠疏离得跟封存千年的冰一样。

她瞬间就不哭了,圆着眼睛缩在雪里,呆毛都不敢乱颤。

回去后她就大病了一场,吃了好多苦药,后来每每见着黢黑的汤汁,都会想起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对他的偏见,大约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也是奇怪,明明当时沈家有那么多随行家丁,怎就是他及时出现在她面前?况且他这人不信神佛,又为何会到护国寺来?

这么一想,好像她每次遇险,戚展白都会及时出现,命中注定似的,简直比天上的神仙还厉害,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照他现在的态度,就算今日她真遭了毒手,他也不会来救她了……

沈黛长叹了声,长睫搭落下来,掩住眸底无限情愫,转身正要走,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握住她左边手腕,用力一拉。她反应未及,顺势转回了身。

不期然,撞入一道炽热眼波中。

阳光还是方才的阳光,甚至要更加浓烈一些。

戚展白就抓着她的手,急急喘着粗气,面容在光瀑中有些模糊。玉冠斜了,衣袍乱了,深邃凤眼不复往日平静,惊涛过隙般,气势依旧骇人,奔涌着的却是惶惶不安。

虽只有一只,沈黛仍能强烈地感觉到那股灼灼欲燃的躁意。

可瞧见她的一瞬,里头所有焦灼情绪,便都如紧绷的弦般霍然松开,闭上眼,随着他长长吐出的一口气,终于发散了出去。

唯有那只握着她的手,始终未松开分毫。

隐约,还在颤抖。

沈黛微愣,灰败的眼眸一点点湛开真切的光,像骤然绽放的烟火,顷刻间点亮整片夜空。

“王爷!”她克制不住雀跃,脱口而出,却也有些奇怪,他怎会来?

不远处,关山越抱着知老爷往这边走。知老爷一见到她,便扭着身子跳蹿过来,邀功似的仰起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