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克夫长公主 衣十一 3157 字 6天前

“公子当知无双家业很大,父亲掌管着偌大家业,一心想找一个足以承袭家业之人。无双身为嫡长女,自出生之后便被父亲倾心培养,甚至在父亲的庶子出世后都不曾改变。只是当父亲弥留之际,却将家业交与了我的那个弟弟。”

俞云双说到这里,轻吁了一口气:“父亲对我说,自宁国开朝以来,有睿景太后在献帝年幼之时摄政辅佐的先例,却从未出过一个女帝。我虽然已在武将之中立稳脚跟,他也有心将家业传与我,却扛不住文官的非议与史书上的那一笔,更不能愧对于列祖列宗。”

秦隐在厚实裘毯上轻轻摩挲的修长手指停止了滑动,开口缓缓道:“即便是身为帝王,却也并不能事事遂心。”

“此事既非是,也非不是。”俞云双轻叹了一口气道,“宸者,紫微星之所在,而紫微星又称为帝星,父亲将我的封号定为无双,却为我那个弟弟赐名为宸,倒也不算是在我身上孤注一掷。况且他亦知道我将俞云宸当做嫡亲弟弟一般宠爱,若是他最终顶不住压力传位与俞云宸,我也必定会悉心辅佐新帝,直至大宁安定,天下重新归一。”

“只是你的父皇信任于你,你的弟弟却并不。”秦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重新靠回到了床榻之上,阖起的眼帘掩住了琥珀色的眼眸,“施恩与你者信于你,你施恩者负于你,有时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巧妙。”

“这弟弟其实是被我宠坏了。”俞云双无奈一笑,“让公子见笑了。”

秦隐微仰着下颌,露出脖颈间优雅的线条,虽然隔着屏风,却能感觉到俞云双的视线定然也在看向他的方向。

“即便是寻常人家都难以避免摩擦,更何况你身在帝王之家。”摇了摇头,秦隐道声音清冷道,“但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的弟弟并未向你拔刀,你可真的会尽心辅佐他一世,成就他的贤君之命,自己却在史书上当一个仅有寥寥几笔的无双长公主?”

暖融气息似是在这一刻倏然凝固,就连屋内两人的呼吸都微不可闻。

秦隐的问题太过锋利,宛若一记破空而来的箭矢,一箭正中其中的关键,让人避无可避。

炭火盆子中燃烧的木炭在这时“啵”地一声,绽出几片炫目的火星后,转瞬即逝。

☆、第26章

秦隐于俞云双来说一直都是一块清润的温玉,如此尖锐地向她问出一个问题,还是第一次。

屏风的另一侧,俞云双将自己的手指紧紧陷在藤椅扶手藤条间的缝隙中,半晌之后抬起头来,视线凝在屏风上道:“我想要那个位置。”

俞云双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想与要却是两回事。父皇传位一事不遂心在先,由不得我不顾虑。更何况如今宁朝内忧外患,根本经不得半点内乱,我即便要,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你确实比他更合适那个位置。”秦隐的声音依旧琅然,像一匹缓缓流淌的锦缎,拂过心扉时带着舒缓人心的力量。

“我这么做,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俞云双叹气道,“今上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此刻如此肆无忌惮。昨日我入宫面圣,他又要为我赐婚了,人选是原礼部尚书的江永中的独子。”

即便早就猜出了此事,秦隐的心绪却还是不禁泛起波澜。

一直轻阖着的眼帘张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秦隐缓缓道:“今上此举是一招险棋,但他若不趁着你被束手束脚的时候削弱你的势力,待到四海平定,你早就在凌安城重新立足,他再想扳倒你便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你也认为这赐婚的圣旨,我不应该接?”

秦隐口吻柔和:“无论别人如何认为,你都不会接这道圣旨。”

“他与我朝夕相对十几年,你与我相识月余,你却比他了解我。”俞云双笑道,那笑意多了几分感慨,“江闲于他来说是最好的人选,可于我来说,江永中是淮陵世子毒杀一案的帮凶,我嫁谁都不可能嫁给他的儿子。”

“那长公主打算如何应对这道圣旨?”秦隐问道。

俞云双顿了顿:“待到圣旨下来,我便会主动奏请与今上,为淮陵世子服斩衰,以此来拒掉圣旨。”

斩衰,隶属于五服,夫丧之后妻子为夫所服,是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所服之人三年之内不得婚嫁。

秦隐的手倏然攥紧腿上裘毯的柔软狐毛,一句“不可”险些脱口而出。

深吸了一口气,秦隐以手撑着床沿挣扎着坐起身来,对着俞云双道:“依照宁朝律法,长公主位同亲王,列于王爵之中的第一等,而淮陵世子即便将来可以承袭爵位,却也只是个侯爵,地位低于长公主。你大可不必为他服斩衰,白白消耗三年的光阴。”

“我手中握着长公主令,今上于其他事情上迫我不得,便只能在我的婚事上做文章。自请斩衰虽然会带来诸多不便,却能为我换来三年清净。待到三年期满,我若能在凌安城扎稳根基,便是他被我操控之时。”

虽然隔着一道屏风,秦隐却依然能在脑海中描画出俞云双此刻的表情,黛眉之间一派洒脱风华,那双比朝霞还要璀璨的凤眸之中却漾着似笑非笑之意,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夺目。

修长的手指缓缓松开,秦隐毫无血色的面上绽出一抹无奈笑意:“长公主莫不是要孤注一掷赌这三年?”

“今上将我赐婚于江闲,难道不也是一场豪赌?”俞云双道,“他赌我因着大宁如今内忧外患的态势,不会向他发难。”

俞云双的话音一顿,问道:“公子方才那般劝阻,莫不是担忧无双三年之后韶华逝去,更加难嫁了?”

秦隐喉间滞涩,有些想咳,却被他生生忍住,琥珀色的眼眸凝视向绢素屏风上映出的那个模糊身影,眸光柔和道:“这倒不是。”

坐在藤椅上的身影动了动,似是歪了歪脑袋,更加凑近秦隐的位置,声音带着几分调侃道:“我还记得公子曾在此处问过我打算何时下嫁于你,难不成公子是因为想娶我,不想等这三年?”

“是啊。”秦隐喟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我身体这般羸弱,只怕真的等不起这三年。”

屏风上的身影原本在够侧旁竹木四仙桌上的茶碗,指尖的动作却忽然僵直在了半空之中。过了半晌,俞云双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庆幸:“幸好你已然将那桌上晏之内府的梅瓶收下去了。”

而后,俞云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道:“幼时我们若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父皇都要我们摸摸木头或者呸呸呸三下,你要不要也试试?”

秦隐伸手摸了摸竹木所制的床沿,勾起了唇角:“我摸了。”

俞云双重新坐回了自己的藤椅中。

“其实我方才不同意长公主为淮陵世子服斩衰,倒不是为了什么旁的理由。”秦隐的音色雅致,仿若温泉之水漫过心尖,“长公主的方法太过刚烈,虽然一劳永逸,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斩衰需服三年,这三年之间的变数太多,却又将你与淮陵侯拴在了一起。且不说淮陵侯会不会领你的情,若是三年之内淮陵侯再被今上寻到了什么错处,到时候一损俱损,只怕还会为自身招来祸患。”

俞云双闻言沉默。

“长公主若是不想嫁,那便不必嫁。”秦隐开口道,“我虽然只是一个阁主,却也能护得长公主违抗一回圣命。”

俞云双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说,除了服斩衰,还有其他的方法?”

秦隐道:“虽然不若长公主那般一劳永逸,却更加稳妥。”

俞云双纤长的睫毛呼扇了两下。

“今上既然将长公主赐婚与江闲,必然是寻到了什么合适的名头。”秦隐的声音平稳若古井之水,安定人心,“若是想让今上收回圣旨,只需再寻一个江闲娶不得长公主的理由便是。”

“理由?”俞云双轻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