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轻轻敲门,宗杭回过神来:“进来。”
他知道是井袖,易萧才不会这么讲究。
井袖进来之后,反手把门掩上。
宗杭笑:“你吃完了?”
边说边把水龙头拧小了些,但没关。
这么多天下来,他和井袖已经养成了习惯:在洗手间聊天,声音都压得很低,必要时还用水声作掩护。
井袖说:“过来看看你。”
她犹豫了一下:“宗杭,你别多想,其实过敏这种事,特别普遍,好多人吃海鲜都过敏,严重的也会要命。外国人就更奇怪了,吃个花生酱、奇异果,都会上医院。”
是啊,但区别在于:他们还敢往医院跑,他呢?
宗杭沉默了一下,朝外头努了努嘴:“我想跟她谈谈。”
“谈什么?”
可谈的太多了: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救他,怎么做到的,不计成本做这些事,目的是什么,还有,他现在是人吗?
这世上,如果有人能给他答案,应该也只有易萧了。
井袖不太乐观:“她会搭理你吗?”
宗杭说:“换了是你,经历了我这种事,你会忍住不问吗?不问才不正常,也许,她就在等着我问呢。”
***
听到洗手间门响,易萧掀了下眼皮。
有意思,进去个女的,出来个男的。
这两人,每天晚上都在洗手间说话,窸窸窣窣,声音压得很低,打量她听不见。
其实,她能听到,虽然听得模模糊糊,像蚓窍蝇鸣——早些年,耳聪目明的时候,再多隔两道墙,她也能听到。
她继续夹菜,当没看见。
眼角余光里,宗杭在她对面站了一会,终于开口:“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搁一下筷子?我想问你一些事。”
易萧本没打算理他,筷头却微微一顿。
她想起很久之前,妹妹易飒能上桌端碗的时候,她教她餐桌礼仪:“吃饭不要吧唧嘴,不要讲话,别人正吃饭,你找他有事,要先说‘打扰了,不好意思’……”
易飒咂巴着嘴,嘴上都是米粒,饭碗周围也落得到处都是,跟猪食槽似的,还振振有词:“为什么啊,我嘴巴吃饭,耳朵又不吃饭,你说话,我耳朵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易萧火蹭蹭的,上手就拧她耳朵:“我叫你耳朵不吃饭!”
易飒嚎得嗷嗷的,易九戈心疼,过来拉架:“她还小嘛,你别这么没耐心……”
易萧吼:“小什么,三岁看八十,教不好了……”
……
易萧缓过神来,筷头压下去,满满一筷子夹进碗里,然后埋头吃饭。
宗杭犹豫了下,心一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为什么这么……怪?我血管怎么回事?”
易萧当他不存在,吃得泰然自若。
宗杭也看出来她存心无视他,索性放开了说:“那我走了,我要回家去,我怕我爸妈急出病来……”
易萧笑了一声。
她没看宗杭,只说了句:“你以为,你还是宗必胜的儿子吗?”
声音不大,但屋里一下子静了。
洗手间门后听墙角的井袖脑子里蓦地一懵,再一回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宗杭忍无可忍的大吼:“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是我爸的儿子了?”
像是故意挑衅,易萧筷子伸向那条清蒸鱼,一插一挟一撕,把鱼肚粗暴地开了膛:“想回家,可以啊。”
“你怎么跟人解释这事呢?不怕人家把你解剖了研究吗?万一你又发了狂,没控制住,把你爸妈给害死了,责任算谁的?”
她把鱼肉送进嘴里,嚼烂了咽下,最后送了口粥,拿纸巾揩了揩嘴角:“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好好睡一觉,明晚帮我做件事,事成了之后,有些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
想了想,又添了句:“也别思虑太过了,万一没睡好,精力不行,导致事情做不成……那我就当你死了,自己从来没救过你。”
***
妈的,易萧这女人简直是有毒,全身都流毒汁的那种。
说了那样的话,还让他“睡好”,他又不是超人。
宗杭翻来覆去了一晚上,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睡得也不好,做了好多梦,每个梦都在回家,历的艰险各不相同,但结局是一样的——
宗必胜冲出家门,迎上来拥抱他,抱着抱着,忽然脸色骤变,狠狠把他搡开,歇斯底里大吼:“不对,这不是我儿子,这个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