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2 / 2)

慧娴说:“辞了就辞了吧,何必闷闷不乐,在此喝醉酒呢。”

李益叹道:“我惹祸上身了。”

慧娴听到这句,心一咯噔,登时怀疑他勾搭的是宫里的妃嫔,不然怎么也说不得是惹“祸”上身。她担忧问道:“你做了什么了?”

李益说:“我得罪皇上了。”

慧娴听到这句,真是一瞬间心都凉了。

在朝为官,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皇上,这不被罢官才奇怪了。慧娴心里恨恨地想:我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呢?什么女人不好找,偏偏冒犯到皇上身上。简直让人太生气了。平时也不是这么混账的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这样气人。

她心里恨,面上却不愿意对着丈夫发作。她有些不安,转动着脑筋,就开始想办法。

她走到他身边,陪他坐下,握着他双手,道:“要不你去跟太后求求情?你不是一向得太后信重吗?兴许她能帮你在皇上那说说话。只要不是真犯了什么事,我想皇上也不会太怪罪的。就算怪罪,你这官也丢了,罚的也够了。大不了咱们离开京城,不做这官了。他还要怎么样呢?”

也许是喝多了酒,身体里的水分太多,要往外溢。李益直感到眼睛里温热要往外涌,慧娴伸手抱了他,慰道:“没事,我不怪你,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一同担着。不会有事的,别太往心里去了。没事的。”

她抚着他肩膀劝道:“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回房睡觉吧。明天醒来就过去了。”

慧娴是个好妻子。

他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慧娴对他好。她有些冷淡,但是也关心他,只是不爱说,不喜欢表达。但是真有事,她是维护他的。

而他曾经,也是一个好丈夫,他们有人人羡慕的,美满的家庭。

什么都好,只是没有爱情。

爱情,听来是个虚幻的字眼,没了它,似乎也不要命。多少夫妻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有没有爱情又怎样?有孩子就好了,是亲人就好了,何必心心念念,锱铢必较呢?然而相处起来,一点一滴,真真切切,如钝刀子割肉,每一刀都割的实实在在。结婚多年,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都是健康的男女,却从来不爱腻歪。没有爱语,彼此都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不是淡淡的,就是讪讪的。想说个笑话,都要担心对方的反应。相爱的人喜欢跟对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喜欢探究对方身体,那种小孩子式的热切和喜欢,几乎有点幼稚,然而压抑不住,在对方眼里都是活泼可爱的。但是李益和慧娴,对彼此都没有这种欲。望。

连做。爱都永远只有那一种姿势。

谁也没想过要换一下。

不管是**还是灵魂,他们对彼此都缺乏了一点探索的兴趣。

是不喜欢吗?其实也不全是,只是觉得这样很奇怪很尴尬。

这场婚姻开始的尴尬,两人的一开始,感觉不自在了,后面再想转变,就转变不过来。

他们都是太敏感细腻的人了,一件小事,也能在心里想很久,过几年还忘不了。如果是寻常的夫妻,有话几句就说开了,也没什么芥蒂,可是他们又都不爱说,只爱揣测来揣测去。后来揣测的累了,就不揣测,爱怎样怎样,随他去吧。

反正再好也只能这么好,再坏也不能更坏。因为相信对方的忠贞品格和对彼此尽力的责任。

人都是懒。

是开头没有开好。

不是她计较什么,也不是他介意什么,只是没开好头。两个人的感情其实也像画画,开头那一笔没画好,后面的路子就歪了。而且越来越歪,最后歪成了天南地北。

如果有个好的开头,兴许他们会是一对恩爱夫妻。毕竟她是好女人,他是好男人。

慧娴见证了他一场痛哭。她感觉很慌乱,很无措,心跳的很快,不知该如何是好。男人的眼泪,她想不应该去嘲笑的,他并不是脆弱的人。然而此刻靠在她胸口,泣不成声。她该问什么?她该说什么?她心里一片茫然,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任何话,没有理由,也没有任何诉说。

到此境地,仍然是沉默的。

第65章 玉梳

李益躺在床上,他醉的太厉害, 睡过去了。

慧娴叫人送来水, 替他擦拭了脸和手。夏天, 人易出汗, 慧娴摸了摸, 见他底衣被汗水浸湿了, 遂又替他脱了衣服。

他赤。裸着身体时, 她悄悄扫了好几眼。

她不知道别的男人是怎样的。但李益的身体,显然是美好的。顺顺溜溜一副好骨架,四肢修长舒展, 白皙紧实的一身好皮肉。躯壳是好的, 只是藏在其中的那个灵魂陌生,跟她格格不入。

给他换上干净雪白的中衣,她坐在床边, 看着他的脸,开始思索。思索这些年,思索两个人的感情。这些事不能细想, 一细想就感到绝望。这么多年以来她都常常想:其实他只要肯主动伸出手来抱抱她, 说几句甜言蜜语, 她也就什么芥蒂都没了,两人就没隔阂了,她也就对他死心塌地了。但是,他从来没有。

从结婚时,她就在想这个问题, 想了快二十年。

她可悲的发现这二十年,他们的关系丝毫没有起伏和改变。他始终也没有来“哄哄她”,亦没有甜言蜜语。照顾和关切是有的,毕竟夫妻。但那仿佛也同爱情无关,平淡的似水,她几乎也记不得。

她认为这原因不在自己。男女之间的事,得男人主动,他不主动,她也没那个脸去跟他身上蹭。你是男子汉,你来追求我。你追求我,我就爱你。她要求高吗?可他连这基本的都达不到。

她忽然感到有点恨他了。

她有种冲动,想拎起他质问:“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她想发疯将他捶打一通:“都是你的错,你是个混账。”

她想撕了他,咬死他。

她想挥出一巴掌,挥到他脸上:混账,混账。她心里暴风骤雨似的疯狂咆哮:你就装傻吧!你装傻!你比李羡还要可恨。我不爱你?我们是夫妻,我如果不爱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跟你过下去,跟你同床共枕?我如果不爱你,你的绿帽子早就戴了一百顶了!我在意你的感受,你却不在意我!竟然想跟我离婚!她简直想将他撕成碎片了。

但是她发现,她已经失去了发作情绪的能力了。她认为发泄对自己没有好处,像个得不到爱的泼妇一样叫喊,太丢人了,有损自己的形象。叫啊?一叫全世界都知道你丈夫不爱你了,全世界都知道你的痛苦和失败了。忍着,还能维持表面的体面,至少看上去,不那么难看。你不爱我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也不在意。

克制的太多,克制的太久,克制成了习惯。

这些构想,只存在她脑海里。她永远无力将它表现出来。她坐在那,脑子里翻云覆雨,面上却只是平静地没有表情。

慧娴在床边坐了一夜,天亮,却发现他似乎在发烧,身上摸着滚烫。慧娴想唤他醒来,吃点东西,唤了一阵也唤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