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计谋
卫姨娘听着冯氏抓着她私下错口发作,不敢辩解,只得赔笑道:“大奶奶教训的是,婢妾日后再不敢的。”冯氏却是要借机发作,冷笑道:“这是叫我听着了,卫姨娘便说改,我若没过来,没听着呢?卫姨娘,你也别怪着我狠心,四妹妹到底也是父亲的嫡亲骨肉,总不敢叫你耽误了。”四下看了,又问,“四妹妹的丫头们呢?”
话音才落,西侧间门一开,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丫头走到冯氏前跪了:“大奶奶。”原是自云娘到了卫姨娘身边,卫姨娘常日自己打理,凡事都不大叫丫头近前,丫头们自然乐得躲懒,这会子大奶奶冯氏发作卫姨娘,已有些慌了,又听着喊她们,忙不迭出来。冯氏将她们扫了眼:“去将你们四姑娘的东西好生收拾了,送到我房里来。”
卫姨娘就把帕子捂着脸哭道:“大奶奶要领了四姑娘去,婢妾原也无权置喙。只是将四姑娘放在婢妾房里也是侯爷答应了的,日后侯爷问起来,婢妾可怎么说好。”
冯氏听着卫姨娘抬了谢逢春出来,倒对这个从来老实的卫姨娘刮目相看起来,顿时笑了,又招手叫云娘过来,道:“卫姨娘有话就同父亲说去罢。”拉了云娘的手转身去了。
卫姨娘把帕子遮了脸,肩头抖动,倒似哭得十分伤心,待着冯氏走得远了,沉香方过来将卫姨娘扶了起来,劝道:“大奶奶要接了四姑娘去,姨娘又能怎么样呢?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卫姨娘慢慢将捂着脸的帕子移开,黄黄的脸上一点子湿意也没有,双眼黑黝黝地看着沉香,口角微微一动:“你说的是。”沉香看着卫姨娘脸色,手上不由自主地一抖。
卫姨娘觉得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一抖,转脸去看沉香,见她脸上露出几分怯色来,脸上就笑了,把手去摸了摸沉香的脸,轻声道:“你怕什么呢?”
又说陈淑妃回在承明殿,脱了外头大氅,换过衣裳,璎珞奉过热茶来,陈淑妃接了,微微笑道:“今日倒是没白走这一会。”璎珞也笑道:“承恩候夫人瞧着害怕得很。”陈淑妃掩唇笑道:“承恩候夫人没见过什么场面也是有的。”
说来玉娘还是才人时,乾元帝曾遣当时还是内侍的蓝柏往阳谷城颁旨,蓝柏就见过了谢逢春夫妇,只觉得玉娘与谢逢春夫妇都不大像,回来就悄悄告诉了陈淑妃知道,陈淑妃一直记在心上。今日听着承恩候夫人进宫谢恩,特地赶了过来,要见一见真人。若是不知道承恩候夫人是贤妃母亲,再想不着她们是母女,母女两个竟是没半分相像之处。女儿不似母亲的是不少;异母姐妹之间半分相像的地方,也不出奇,出奇的倒是那位谢安人,明明那个四姑娘生了双杏眼,却要说同贤妃那双凤眼像,倒是有趣儿。
陈淑妃心上当时就有个猜测:贤妃并非是承恩候夫人所出,只怕是个庶出。商人女身份上已然提不太起,商人庶出女,多半连初选都过不了。虽说依着礼法,正室是所有庶出子女礼法上的嫡母,可大殷朝律.户婚上说得明白,嫡出庶出都是要事先注明,在民间,以庶充嫡已然有罪,事涉皇家,若是要追究起来,一个大不敬也是够得着的。只是这样的事,只凭着“不像”两个字也定不了罪名。
是以,陈淑妃故意说了那些话,敲打冯氏马氏是其次,实情却是要说给秀云听。若是昭贤妃确是那位样貌平平的承恩候夫人所出,听了也就听了。可若真是以庶充嫡,少不得就有动作,心虚些儿的,以后不叫承恩候夫人进宫也是有的,这正是个打草惊蛇之计。
虽玉娘从美人到婕妤再升贤妃,合欢殿中服侍的太监宫女,以及铺宫设施一动再动,都是安插眼线的时机,奈何乾元帝长在合欢殿,便是李皇后,高贵妃也不敢往动作,陈淑妃从来谨慎,自然更不敢,只好叫人在殿外留意。金盛在承恩候夫人进宫谢恩的次日就奉了昭贤妃的谕旨往承恩候府赏燕窝,虽未张扬,因着陈淑妃使人盯着,倒也知道了。
以昭贤妃之宠,燕窝这等东西合欢殿还能少了?昨儿承恩候夫人进宫谢恩时抬了那些东西回去,如何不一并将燕窝赏了,非要今日特特再送一回?只怕是借着赏燕窝,传些话回去。是以,陈淑妃听着这个消息,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就将消息递给了景和。
自景淳叫乾元帝关了,高贵妃又失了势,景和慢慢地显了些聪明出来。因皇长子已废,景和身为皇次子,也是实际上的皇长子了,虽未封王,因着皇后又无嫡子,这些日子以来,景和身边也慢慢地聚了些人,其中就有个大理寺少卿吴一贯。这吴一贯有个女儿,唤作宝珠,今年一十四岁,恰与陈淑妃有些渊源,便是李皇后为景淳择妃办的那个赏花宴中叫黑猫扑伤的那个女孩儿。
当日正是陈淑妃在百忙中还记得安抚了宝珠,为她叫了太医,又赏了去疤的玉痕膏下去。在陈淑妃自不是看着宝珠可怜,而是为着叫在场的闺秀们看看,承明殿的陈淑妃宽厚仁爱。在赏花宴上出着这等事,闺秀们回家哪有不说的,她这番动作,自然会由闺秀们的口中传入她们父兄的耳中。
吴一贯也从宝珠口中听了几回淑妃娘娘宽厚仁爱的话,而景和这时也开始在六部走动,吴一贯冷眼里看着,若以景和年纪来算,真算得上少年老成,有智有谋,又有那样一个母亲,且在圣上诸子中居长,吴一贯就有了依附之心,景和也有拉拢之意,一来二去的,倒是凑拢了起来。
说来大理寺少卿虽则官爵不显,手上却是有实权的,尤其在查这等阴私事上,更是方便。景和接着陈淑妃递出来的消息,便趁着在刑部走动的时候,说与吴一贯知道,就要探查一二。
陈淑妃一头将消息传与景和,一头摆驾往合欢殿去。
陈淑妃到合欢殿时,玉娘正同赵才人说话。赵才人有意奉承玉娘,在玉娘赏了她那批五丝缎之后,又拿着这匹五丝缎与玉娘做了件短上襦,襟口袖口都绣了芙蓉花,朵朵都不重样儿,可见针线功夫了得。玉娘看着就露了些欢喜来,命珊瑚收了。
赵才人又柔声细语地道:“不知妾做的袜子,小殿下穿着可合适,若是合适,妾再与小殿下做来。”玉娘就笑说:“我赏你东西不过是看着你言语有趣,行事乖巧罢了,并不是叫你做这些的。”赵才人怯怯又道:“娘娘是觉着妾针线粗吗?”玉娘眉头微微一动,只笑道:“我看着你针线上倒是比我强出许多去,想是寻常做惯的?”赵才人听了这话,忙笑道:“娘娘果然明见。妾整日无所事事,又不大识字,只好做这些针线活儿解闷。”一面说一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扯了身上鹅黄色绣蕃枝莲长袄的衣襟道:“娘娘您看,这衣裳就是妾自家裁自家做的。”说了就要往玉娘身边凑。
辛夷看着赵才人一会儿娇怯怯,一会儿又一派纯真的模样,实在忍不得,喝声道:“胡闹!昭贤妃娘娘身边也是你随意近得的吗?”赵才人叫辛夷这一喝,脸上顿时涨红了,眼眶儿也红了,嗫嚅着站下脚,扭着帕子不出声儿了。玉娘饶有兴致地看着赵才人,正要听她下头要说什么,就看着杜若从殿外走了来,回道:“娘娘,淑妃娘娘过来了。”
玉娘听着陈淑妃过来了,脸上顿时笑了,向着赵才人道:“你且站着,淑妃娘娘是个好性儿的,若是知道你性子和顺,许对你另眼相看也未可知。”说了便命请。
少刻,陈淑妃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如今陈淑妃与玉娘一般都是三妃之一,论着年纪自是她长与玉娘好些岁,封妃也早,淑妃位次又在贤妃之上,可论起品秩来,玉娘的贤妃上头还有封号昭,倒是压了淑妃一头,故此两个人相见不好以姐妹相称,只以封号互称。
一时两人厮见毕,分宾主落座,赵才人就过来与陈淑妃请安。陈淑妃将赵才人打量两眼,笑问:“赵才人倒是与贤妃走得近。”玉娘因笑道:“也是她有孝心,替阿琰做了几双袜子,又说整日带着无事可做,我也闷,便叫她过来陪我说说话。你别瞧她一副儿娇怯怯的模样,手倒是巧,她身上的衣衫都是自家做的。”
陈淑妃便将赵才人上下打量了回,只笑说:“果然手巧,这衣裳上的花也是你自己绣的?”赵才人细声细气地答:“是。”陈淑妃便掩了唇笑道:“真是手巧,宫里的绣娘也不过如此。难得的是设色雅致,不落俗。你若是得空也替我做件衣裳罢。” 赵才人眨了眨眼,片刻才道:“娘娘不嫌弃妾手笨,妾自然奉命。”陈淑妃点头道:“那你明儿到我承明殿来取料子。”赵才人恭声答应,因看陈淑妃与玉娘说起话来,也就告退出去。
陈淑妃因看赵才人出去了,这才同玉娘笑说:“昨儿我正遇上了令堂。”
☆、第135章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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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淑妃从来叫人觉得她光风霁月,连着李皇后与高贵妃都觉着她与人无争,不将她母子看在眼中。这会子笑吟吟地说着马氏,也似闲来无事说个家常一般,玉娘却知陈淑妃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眉头微微一蹙,脸上转而笑道:“家母是头一回进宫,可没失礼罢。”陈淑妃就笑说:“贤妃太谦了,我看着承恩候夫人倒是颇为镇定。”玉娘听说,将帕子在手上转了转,垂眼笑道:“没失礼便好。”陈淑妃因笑:“便是承恩候夫人有些慌张,有谢安人提点着,贤妃又怕什么呢?”
玉娘口角微微一动,如淑妃所愿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为人媳的照应些婆母也是应该的。”
陈淑妃早知玉娘性子滑不留手,绝不能几句话就失了阵脚,倒也不急,只笑道:“不知今儿随在承恩候夫人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是哪个?倒是玉雪可爱。”玉娘背一挺,将身子坐直了,瞅着陈淑妃道:“那是我庶妹。”陈淑妃缓缓笑开:“原来是贤妃的庶妹,也难怪面目是不大像。”
昨儿秀云回来说着陈淑妃拦下马氏说话,玉娘便知道陈淑妃早晚要来寻自己说话,是以这会子听着陈淑妃这话,玉娘也就笃定了,脸上却是故意做个勉强的不耐烦来:“不是同母,不像也是有的。”
这话出了口,果然听着陈淑妃道:“贤妃说得是。想是像她的姨娘了。只是我瞧着贤妃同承恩候夫人倒是不大像呢。”
这句才是陈淑妃今日来的缘由,说出口之后,淑妃便盯着玉娘的双眼瞧,玉娘故意转开目光又把手去抚了抚毫无皱褶的袖口,这才镇定自如地笑道:“说来也有些儿奇怪,我们兄妹同家母倒是都不大像。”
陈淑妃拿着帕子掩了唇笑道:“亏得宝康公主似了圣上与贤妃,若是似了她外祖母,倒是有些可惜。”
玉娘借着这话的势头站了起来,黛眉微竖:“我以为淑妃是来与我说话解闷的,不想竟是拿着我孩子说话,这是何道理?什么可惜,还请淑妃与我说个明白。”
陈淑妃不怕玉娘恼,只怕她不恼,见她怒了,倒是正中下怀,还愿意赔个罪,便笑说:“我只想着宝康公主肖似贤妃,圣上因母及女,自然心爱了,一时词不达意,贤妃勿怪。”玉娘叫她这番话一说,倒是不好再发作的,只得坐下,脸上依旧有些沉:“原是这样,倒是我错怪淑妃了。”陈淑妃听着玉娘这话中露出的些许讽刺之意,只做不晓得,又笑说:“贤妃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哪里就会为着这个生贤妃的气,若是我恼了贤妃,也不会在这里坐着了。”
玉娘又将身子轻依在椅背上,拿着一双黑白分明地妙目看着陈淑妃,下颌微微一抬:“只是我竟不知道,圣上疼小殿下是为着小殿下似我是打哪儿来的,莫不是圣上与淑妃说的?”
虽这事儿在未央宫中人人心知肚明,可到底乾元帝未宣之于口,从这里论,陈淑妃这话就好算窥测圣意了,倒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好在不过是猜着乾元帝是为着景琰似生母才格外疼这个女儿,便是叫乾元帝知道,也没什么大碍。可以玉娘这样一个聪明内蕴,精明果断的性子,能拿着这话来说,在陈淑妃眼中分明是心上虚了。
(上接作者有话说)
陈淑妃早知玉娘不是个肯服输的性子,为人又谨慎,若是不逼她一逼,许就按兵不动了。她若是不动,又往哪里抓她的把柄去?只也不好逼得太急了,是以陈淑妃看着玉娘这样,反偃旗息鼓起来,只道:“哪个没说错一句半句的时候?贤妃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说着站起身来,朝着玉娘冷冷一笑,拂袖而去,走到殿门前时回身一看,果见玉娘黛眉微皱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的模样,显见得是心思乱了,这才放心地去了。
玉娘看着陈淑妃出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细想着自己方才言行倒是合乎情理,像个叫人说着了心虚事儿偏又要强装镇定的模样,想来陈淑妃也不会起疑,这才放下了心。只她身上原还虚,这一番唇枪舌剑,稍费了些心神便觉着累,就扶了辛夷杜若两个回到寝殿,卸了严妆除了外头衣裳,在床上躺了阖眼假寐,却是抵不住神思倦怠,倒是真睡了过去。
正好睡间,就迷迷糊糊地觉着有人扯了自己手按在他脸上,玉娘甚至能觉着掌心叫新生的胡茬细细刺着,因有些痛痒,玉娘微一蹙眉就要抽回手去,却是抽不动,人便也醒了,只一张眼便看着乾元帝坐在她身边,果然握着她的手,双眼正看在在她脸上。
陈淑妃同她的这一场说话,是屏退合欢殿中服侍的诸人的,故此倒是没旁的人知道。这会子看乾元帝坐在牀边,玉娘只故意做个恍若无事的模样,也不提陈淑妃来过,微笑道:“圣上去瞧过阿琰没有?”乾元帝就笑道:“看过了,才吃过乃,同你一样睡觉呢。倒是睡得沉,不像你,一动就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