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再勉强运功,恐怕会对自己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当下便从溪流中跃出,腿上寒风一激,似乎有了知觉,竟比方才在水中更冷。
长亭打量四周,想找个可以遮蔽风雪的地方,若是不能避寒,恐怕赵权性命危矣!
她胸*口不断起伏,口中喘着粗气,不断在周边搜寻,忽然,看见溪边有块巨石,下面可容纳两人,甚是隐蔽。
长亭一喜,有巨石遮掩,倒是不怕对方放出猎鹰来寻,忙负着赵权过去。
长亭将已经失去知觉的赵权放在一旁倚住,胡乱捡了些干草铺在地上,然后将赵权放在上面。
见赵权脸色越发青白,唇上已经开始发乌,再一摸他的身上,手脚俱是冰寒一片,竟不比那溪水差多少,这里没火没柴的,天寒地冻,赵权恐怕不被伤口疼死,也被冻死了。
长亭顾不得自己腿上湿透,忙解下自己的狐裘,细密地为赵权裹在身上,石头清寒湿重,长亭摸了摸赵权的心口,又把了把他的脉,想了想,一咬牙还是将他扶起,背着她坐好。
她也盘膝而坐,勉力运起了功,双掌印在他身后,将自己的内劲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
隔着狐裘,赵权只觉一双手柔柔地按在他背后,输送过来的是融融的热力,随着经络,缓缓地渗进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中,浑身竟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舒畅,方才似是被抛在冰天雪地里的彻骨寒冷慢慢地消散了去,手足心肺也有了暖意,自己像是慢慢地活了过来。
赵权梦呓般轻吟了一声,终于有了一丝活人气。
长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再也支撑不下去,脱力般垂下了双手,赵权失去依撑,软软地倒在了长亭的怀中。
长亭背靠着巨石,她方才强自催发内劲,为赵权打通闭塞的经脉,如今几可是油尽灯枯,再也支撑不下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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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权极轻地“嗯”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肋下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他还尚在人世,赵权眼神缓缓聚焦,看了看四周,这是巨石掩盖下的一方天地,十分隐蔽。
再向上一看,只见长亭倚在旁边,双眼紧闭,神色疲顿,似是累极了,而自己竟是半躺在她身上,怪不得自己方才觉得身下柔软温暖,竟不自觉沉沉地睡了一觉。
再看长亭,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小袄子,腰上宫绦的穗子已经断了,脸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一头乌发柔柔的披散在肩头……
赵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柔软的白狐裘竟仔细地裹在他身上,赵权眉头紧皱,神色顿时有些复杂。
勉力抬起手,抚着身上的狐裘,依稀记得长亭负着他在林中急奔,又记得她喘着粗气负着他在溪水中奋力逆行,溪水偶尔会溅到他脸上,竟是那般冰寒刺骨……
还有她为自己输送内力,一桩一件,他虽是昏昏沉沉,画面竟鲜活地闪现在他眼前。
赵权心中没来由地一窒,这女子竟这般傻,怎么能真拼尽性命来护卫自己……
第36章
赵权缓缓抬手握住长亭垂落一旁的手, 冰凉处与那溪水一般,长亭的睫毛颤了颤,皱着眉睁开了眼睛,迷糊中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竟有些让人安心。
长亭方才陷入了深深地沉睡中,她修习的正宗玄功已达第九重, 今日耗尽了全身功力, 身体各穴窍自然闭塞起来,自然而然陷入了沉睡, 而她沉睡中所修习的玄功自主地运转了起来, 似是吸收天地灵气般, 缓缓修复着她受伤的经脉。
长亭缓缓醒来,内力虽未尽复,却有六七成,她心中也暗暗纳罕,因为自修至第九重境界以来, 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没想到竟能如此快的恢复功力,想来这内功心法还有许多自己不解的地方需要研究。
赵权见长亭醒来,心中千回百转, 再不似从前一般, 当她是个有意思的玩意, 自然地将她的手放下, 勉力问道:“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儿?追兵……追兵甩掉了吗?”说完挣扎着要坐起来。
长亭见他脸色依旧苍白, 忙将他扶起来倚坐在旁边,赵权扯着伤口,一时疼得冷汗涔涔,咬牙忍耐了一会儿,长亭这才说道:“我们现在应该在大梁山的山腰处,今晨我带着你往上沿溪流奔了十数里,对方该已失去我们的踪迹,一时应该找不到我们。”
赵权忍不住咳了咳,往巨石外看了看,外间天色昏暗,黑云密布,大雪像是扯絮一般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赵权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你说我们今晨到这里的?”
长亭点点头,道:“是啊,你可能昏迷了一两个时辰……”
赵权向外望去,天色沉沉,竟似要黑了一般,辩了辩云层后日光的方向,不禁扬了扬嘴角,有些好笑道:“你来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长亭不解,伸出身子往外一看,天色晦暗不明,云层后透出一点点日光,竟是已是日暮时分,他们清晨至此,两人都陷入昏迷,不省人事,可也没想到竟已过了这么久。
幸好追兵没有追过来,长亭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她竟沉睡至此,一点知觉也没有,悻悻坐了回去,有些疑惑道:“我竟睡了这么久……”
赵权神色温和,柔声道:“你太累了。”说完心中似有所感,神色复杂地看向长亭。
长亭想起昨夜的事,心情有些沉重,不知焦衡等人性命如何,想来是凶多吉少,却不想赵权忧心,低声道:“你没事就好……”
赵权见她这副神色,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终究化成了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沉默不语。
许久,赵权似是回过神,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狐裘,忙用一只手扯下狐裘,举手吃力地为长亭披上,长亭方才也想着自己的心事,见赵权这般,不由得愣了一下,忙扯下身上的狐裘,张开手又给赵权细心地裹上。
口中不无担忧道:“天气这么冷,你又失血过多,若再是受寒,这条命还要不要了?”说完将系带在赵权颈脖处打了个结。
赵权感到长亭双手环过自己的颈项,柔软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擦过自己的脸,耳边似乎还有一丝温暖馨香的呼吸,赵权心中莫名一悸,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却暗暗敛了神色,有些小心起来,不愿泄露心事,故而沉默着任由长亭为他披上狐裘。
长亭抿了抿嘴,善解人意地说道:“我真的不冷,你别看外面的雪那么厚,我小时候师父为了让我练功,经常丢我到剑湖里面去泡着,那水才是真的冷得要命……”说着似是想起那时的感觉,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
赵权却并未接话,反而继续沉默,许久后,终究开口,低声道:“你为什么……”
说着竟停了口,问什么呢,问她为什么不走?她早告诉了自己原因,相处这么些时日,长亭的性子他还是有些看懂的,他竟从未见过像她这般死心眼的人。
不过是一个女子,死心眼地将一句玩笑的话当了真,他的侍卫们从未犹疑过,他们就是为他生为他死的,他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如此这般的理所当然,他乃天潢贵胄,俯视万民,他可以给他们世代荣华,不朽功名,他们为他死自然是死得其所……
沽名钓誉的人他见得多了,朝廷中为了清名留史而汲汲营营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总是有所求有所惧,人的欲望总是多种多样,赵权却算无遗策,他总会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放在长亭身上,他却开始迷惑,她所求的是什么?她所坚持的又是什么?
她不走,这于目前的境况,于他,说得上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本该庆幸,庆幸她是这样死心眼的人,可当心中想起长亭负着他飞奔逃命的情形,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忽然又想起长亭一身绯衣,御风而下的画面,那般的自在得意,他,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
长亭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低声安慰道:“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若真离开,恐怕这辈子良心都会不安……”